《酒精计划》里除了失重飞出了人生轨道的汤米,别的人并非是因为有家庭要应付因而存活着,而是现实的卡摆明要人去打,而拖延了直面孤独和虚无的时间。《一一》中的NJ也是一样,我们在屏幕前看到并置的情感线,他和他青春期的女儿都在忙着“发情”,或者只是以为自己在“发情”。但青春的女儿可以迷醉,中年的他最终拒绝了情人,因为“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不相信,而是相信了也没用,那种情感的摆荡、冲击、平复,在有具体内容要完成的中年生活里,很难提纯它的欲望,穿越某些幻象。清醒如NJ这样的人,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仅以替换而非根治为方案去做出改变,他平静地回家。 闭结情形不太一样。他的死纯属戏剧性的意外,是导演安排的悲剧之死,而非中年之死,更大的作用是增添命运无常的摆弄之功。四个兄弟里,闭结最踏实,最平和,最享受而非厌弃眼前生活。在其他人对现状不满,要发愿成为导演(添仔)、升职加薪(电风)、抱得美人归(罐头),他对生活的态度是接受,接受家传殡葬纸扎小店,接受照顾阿嬷,接受被群体忽视……他反而有了亲情,有了爱情,有了对新生活的盼望。 通过闭结,导演似乎在表明,能够在泥泞中感受到愉悦的唯一方式是接受。管它好运歹运,先不把自己太当“人”,就能处处邂逅接续的充电桩。闭结最后还是被安排了横死的结局,坦白讲这除了导演艺术上的需要,至今我还没有找到足够好的理由来阐释。该怎么充分理解闭结的功能呢?作为一个不沾烟火的赤子?作为我们欲望的照妖镜?作为理想的受害者?似 乎他的横死只是为了让导演能够打破剧场规则,突破那个镜框化的影像,在闭结葬礼上飞身出镜踹向拉选举票而失心疯的添仔。这是替我们所有人的郁闷踢出的一脚,为被辜负的纯真,为被亏待的善意,为认真的人的一片痴心,替这一切不清不楚不情不愿降临到每个人头上的命运飞起一脚,踹向每个人的心窝子。 这神来之笔不但使我放弃了追问,更使我想起中国电影史上的另一部佳作《疯狂的代价》(1988拍摄,周晓文导演)。影片结尾,替被强奸的年幼妹妹寻仇的姐姐青青,在罪犯捉拿归案之际,当众飞起一脚,从几百米高梯上把犯人踹了下去。身后的公安惊呼:“不是她踢的!快说不是你踢的,青青。”这一脚的注解,32年后黄信尧写在了他的电影结尾里:“有时候拍电影会拍得让人受不了,分不清是拍电影,还是真实的人生!”如果他们不替我们踹出去,那么我们不惜破灭幻象,付出撕毁生命谎言(the life lie)的代价,在这浪费一两个小时看电影,又是为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