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醒记忆 防止风化——日学者谈历史教育及传承

森正孝，在日本国立静冈大学讲授和平学，对当前战争体验“风化”现象有一种紧迫感。

“亲历战争的一代人正在死去，能讲述经历的人越来越少，战争逐渐遭人淡忘，”森正孝接受采访时认定，“这是非常严峻的问题。”

涉及80年前南京大屠杀和日本20世纪上半叶侵略中国的史实，不止这位研究日军731部队在华细菌战的学者感慨，其他一些日本学界人士同样担忧年轻人是否有机会形成正确历史观。

他们相信，唤醒对历史的记忆，会有效果和回报。

【追寻记忆　看好民间】

日本近代史、日中战争史专家吉田裕说，日本如今有战争体验的人不足1％，战争记忆的延续岌岌可危。

另一方面，除了美化战争倾向的靖国神社游就馆和鹿儿岛县“知览特攻和平会馆”，日本几乎没有战争史博物馆；国立历史民俗博物馆中关于“地区和战争”的部分，有意避开战争的黑暗。

日本政府方面，依照这位一桥大学教授的说法，“从历史中学习的姿态越来越模糊”。

吉田自述两度到南京，行程包括参观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他认为，防止历史风化，首先应该加强战争资料收集、保管和公开；而且，收集内容不应限于官方文件，还应包括士兵和一般平民的战争体验和部队史。“这本应是政府职责，但目前基本是（日本）学者以及前军人等民间人士在做。”

作为东亚国际关系史学者，东京大学名誉教授石井明说，应该重视传授日中之间的历史事实和历史问题，否则年轻人会离历史越来越远。他认定，“民间致力于增进中日关系的团体现在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民间结成教育力量，向年轻人传授正确的历史观，很重要”。

吉田裕和石井明分别感触日本与中国差异：中国致力于历史教育；中国研究中日关系的学者人数在增加。

【延续记忆　寄望社会】

森正孝曾经是中学历史教师，受日本教科书歪曲侵华战争历史的触动，1985年开始走上揭露日军侵华战争真相之路。

怎么才能将战争体验传递给下一代日本人？

森正孝答复：“唯有靠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他解释，向后人讲述战争体验是家庭教育的一种，但这样的家庭在逐渐消失，所以只能依赖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

“很遗憾，日本的教科书以被害经历为主，加害经历不断被删除，这种趋势愈演愈烈。学生了解战争全貌、学习日本过去做过什么的机会正在被逐步剥夺，”他叹息，“我们所剩的只有社会教育一种手段”，但“即使只剩一种手段，还是有希望，日本应在这一方面向德国学习”。

他介绍，走在德国街头，能发现很多与纳粹德国暴行相关的纪念碑、纪念物，年青一代人可以了解祖辈们曾经做过什么；学校会组织学生参观、学习。“我认为，在日本，这并非不可能做到，譬如建立战争博物馆、纪念馆，让孩子们在社会教育中学到（日本）加害（他国的）历史。”

除了寄希望于社会教育，森正孝多年来身体力行，投入他称之为“社会运动”的活动：去各种地方演讲，讲述他亲身在中国调查、收集和拍摄南京大屠杀、731部队在华细菌战等史实的经历，播放他自己制作的纪录片……

【锁定记忆　寻求和平】

森正孝说，面对加害国的历史事实，日本学生最初“很震惊”；尤其731部队拿中国人做活体实验之类，“第一反应是很难相信自己的祖父一辈人会做出如此非人道的残忍行径”。

他告诉学生们：这就是战争，战争会让人变得不再是人；身处当时社会环境，再加军国主义教育，即所谓“天皇神权天授，为其奉献生命在所不惜，而这对男人来说是唯一的美德和无上的荣耀”，造就了丧失了人性的日本人。

以史为鉴的现实意义，在森正孝看来，可以是：“教育其实很可怕，社会环境其实很可怕，媒体当然也如此；这三种东西一旦被扭曲，历史有可能重演，对年青一代人而言也不例外。所以我们必须反对战争，决不能选择可能会再度通往战争的道路。”

援引“历史是过去的政治，政治是现在的历史”一说，山口大学名誉教授、历史学者纐缬厚指出，对现代人而言，必须从“过去的政治”吸取经验教训，才能获得开创和平未来的智慧和勇气。“那些不愿正视历史真相的国家和个人必将承受现实带来的不安和惶恐。”

“对历史漠不关心等于是对自己漠不关心，”纐缬厚说，有一个和平稳定的未来，才能确保实现自我价值，有未来的无限可能。

他告诉记者：“我认为，反复向下一代宣介、讲述这样的观点，正是我们这些研究者、政治家或媒体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杨汀　王可佳　邓敏）（新华社专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