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青年报讯 我从看台上站起来,和小说家握了手,走下了看台。那群乌鸦落在烟囱上面,站在烟囱的沿上,把那沿都站满了。它们怎么知道烟囱不冒烟了呢?它们在看着谁呢? 我向着自己的方向一直走过去,不管烟囱上的乌鸦是不是在看我。 这是双雪涛在小说版《刺杀小说家》中写下的话。 在原著中,刺客(即“我”)是用异常平静的方式,与小说家分的手。他不像电影版中的关宁(雷佳音饰),有掷物必中的“超能力”,而小说家对现实生活的影响,也远没有电影中那么夸张。 从某种意义上看,这篇3万字左右的中篇小说是《干将与莫邪》的仿写,体现了后现代人的迷惘与困惑。从文本看,原著带有鲜明的后现代风格,几乎无法用影视语言呈现。 这就是为什么,电影版《刺杀小说家》会让人感到如此惊艳、如此震惊。不论它与原著的主题偏离有多远,仍可称是中国奇幻电影史上的一座里程碑。 这个复仇的故事,中国人讲了两千多年 《干将与莫邪》的故事最早出自汉朝刘向的《列士传》和《孝子传》,后经晋人干宝改写,收入《搜神记》。此后该故事传承不衰,当代文学中最著名的改写本,应是鲁迅先生的《铸剑》。 故事传承的背后,隐藏着民族精神的变迁史。 在刘向眼中,这是一个关于孝的故事,而孝是世间基本大法,只有通过行孝,个体才拥有了生存的合法性。刘向对复仇者赤的刻画极简,因其性格如何,对结局无直接影响。 在干宝笔下,复仇者赤的形象突然变得生动起来,特别是加入刺客“已然诺”的慷慨,以及赤的身后哀荣,体现出晋人对个人意志、自我成长的关注。 到鲁迅时,赤(改名为眉间尺)更接近现代人,拥有独立人格,他的性格、勇气、自我牺牲等,都是主动选择的结果,鲁迅试图呈现出被长期遮蔽的民族精神——血性、尚勇、豪迈、信任……以为时代寻找解药。 可这一切,到双雪涛手中,突然成了陌生之物。 双雪涛写过很多艳粉街故事,那是衰落的老工业区化身。随着城市拆迁改造的步伐,童年、熟悉的环境、父辈的传说等纷纷消散,短短20年,伴随个体成长,世界突然变成他者。曾经因熟悉而笃信的一切,已经烟消云散,让人怀疑:它们真的存在过吗?我真的存在过吗? 作为生活在钢筋水泥丛林中的子民,我们连邻居是谁都不太清楚,那么,我们又如何相信《干将与莫邪》是真实的呢?当它日渐消退为一个网络故事,且远不如其他网络故事那么刺激与传奇时,我们又如何从中获得养分? 故事的生命来自讲述,讲述的空间消失了,故事的生命也将终结。如果历史与个体成长无关,它就不再被承认为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