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好戏》：一部超现实的“人类进化简史”

胡祥

估计很多人都没想到，演员出身的黄渤会拍《一出好戏》这样极富寓言意味的荒诞喜剧作为自己的处女作。从这部电影里能感受到黄渤喷薄而出野心勃勃的表达欲，它的手法极具试验性，又充分释放自己的喜剧才华，令人惊喜。

电影的故事非常简单：一颗陨石从天而降，掀起百米巨浪，黄渤饰演的马进随公司出海团建，他们的旅游船被巨浪拍到一个荒无人烟的海岛上。全公司的几十号人在这儿重启人生，上演了一幕幕权力的游戏，几乎就是一部人类进化简史——人类从最基本的生存需要演变到物质交换，再到最后现实真相的揭示，黄渤想讲的是反乌托邦背景下的人性探究。

电影开始的十来分钟并没有太多出彩之处，还有点小人物暗恋女神的俗套感，但是这部130多分钟的电影越往后越精彩。当所有人被困孤岛，电影才进入真正的故事时间，“好戏”才刚刚开幕。

这座岛上先后出现了三个首领，第一个是生存能力极强的导游“小王”。当现代文明在荒岛上不再起作用时，人就回归到原始生存法则，他们急需一位深谙自然生存之道的首领带领他们活下去。这时候不管你是家产过亿的老板，还是学识渊博的学者，通通剥离了原有的社会身份，都要学会躬身劳动获得食物。这一幕就是人类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的发展缩影，仍然是属于铺垫交代的一幕。就在这一幕快结束时出现了一个超现实的情节：一直希望返回大陆的马进和表弟在大海上遇到一头死亡的北极熊，预示着电影即将进入更多的魔幻现实情境。

第二个首领随即出现——公司的老板张总。他通过一种资本主义早期冒险征服世界的手段，发现了一艘倒扣的大船，这里物产丰富，他们摆脱了终日为生存的忧愁烦恼，物质极度富足。由于他精明的商业头脑，很快发明了“货币”系统来掌控全岛的物质流通，他很快成为不劳而获的那批人——这活生生就是一部人类商业社会萌芽史。这一幕开头的摄影很有意思：由于船是倒扣的，于是他们进入船体内视角就是倒转过来的，改天换地的象征意味也非常明显。

这两幕里，主角马进都是旁观者，同样拥有极高智力的他很容易就看破了这两任首领的把戏，他一心要回现实世界兑换自己的六千万彩票，在所有人都已安于现状的时候，只有他显得沉溺幻想不切实际。这种为了金钱和女人的动机看起来更加真实，让电影不会显得那么形而上，但从某种程度上也降低了电影的深度。有些人认为这部电影像《蝇王》，那是纯粹雄性世界的争斗。我倒觉得直到这个时候，这部电影更像《动物庄园》，马进就是那头明哲保身的驴本杰明。直到第三幕，电影再次转向，这时又出现了一次超现实事件——天降大鱼。

处于生命低谷、反复被上帝戏弄的马进因为这些鱼，意外成为岛上新的头领。这一幕是电影最有思想深度同时也是最为癫狂的一幕。小王的极度亢奋甚至有点过火的表演，再次倒转的摄像视角极为荒诞。如果说前两幕还有人类史作为参照编排，故事场景似曾相识，第三幕则是完全跳脱现实的想象——小人物来到世界之巅掌控万物，接受所有人的膜拜，但同时又是一场白日梦。当现实的船笛声传来，白日梦就要破碎，于是人性出现撕裂，有人紧紧抓住这虚假的美好不放，甚至湮灭人性，而最为理想主义的马进反而最为清醒，打破了虚假，将真相告诉众人。这种几乎用尽全力的尖刻隐喻锐气十足，让人后背发凉，它指向的是人类当下，甚至未来。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黄渤的这部处女作透露出来的反思力度，足以让人忽略它本身存在的一些瑕疵。它走的是安全线以外的实验路线，可以看出他对戏剧的理解非常深刻透彻。这种类型在国产电影中非常少见，不仅能看出他的才华，更能看得出他的勇气，着实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