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收养56名孤儿 20多人身份难认定无民政补贴

河南兰考的一场大火，使民间爱心人士收养孤儿的薄弱之处，突然以一种极端化方式呈现在世人面前。一方面，政府举办的福利机构收养能力不足，仍有大量孤儿栖身在民间爱心收养场所；另一方面，民间收养热情高，但因缺乏相关政策规范而出现种种问题。面对双重尴尬，一些基层民政干部和爱心人士建议，国家应尽快出台政策规范孤儿收养行为，构建起多元化、人性化的孤儿救助网络。

民间收养三大难题待解

“56个孩子中，有20个享受不到民政部门补贴，无法认定是孤儿。”河北邯郸武安市的“爱心妈妈”李利娟至今仍在为20名孤儿的“身份”问题奔波。

1996年以来，依靠早年开矿、做生意的积蓄和社会爱心人士捐助，李利娟陆续收养了56名弃婴和孤儿，在离武安市区10多里远的一处废弃矿井边的十几间平房里建起了“福利爱心村”。按照法律规定，个人收留的弃婴如需认定孤儿，须提供医院出具的孤儿父母死亡证明，或殡仪馆出具的孤儿父母死亡火化证明等，但这在现实中很难操作。

“有的孩子父母死亡后土葬，没有火化证明。有缺陷的孩子都是父母故意遗弃的，找谁证明？因为手续不全，政府不敢认定是孤儿，怕孩子来历不明，所以这些孩子每月只有160元低保金。”李利娟说，她曾多次上访，但政策红线无法逾越，民政部门也不敢违规贸然认定“孤儿”。

随着收养孩子增多，爱心村日渐拥挤，每月的日常开销都在6万元以上，资金压力让李利娟很忧虑。此外，20个年龄较小的孩子中只有3名身体健康，其他患脑瘫、唇腭裂、聋哑等各种疾病的孩子需要常年治病，每年光医疗开销都在50万元以上。

除了政策制约和场地紧张外，民间孤儿收养还面临人员匮乏，特别是全职专业人员奇缺的难题。2012年6月，河北衡水安平县民政局出资租了院子，聘请65岁的“安平好人”王小芬为孤儿院副院长，每月给每个孩子1000元孤儿补贴，但平时只有她一个人照看13名孩子。

半月谈记者见到王小芬时，她正在门前揉玉米。客厅里的海绵床垫上躺着3个孩子，两个脑瘫和唇腭裂弃婴躺在婴儿车里，一些多动症男童趴在堆满衣服的卧室床上。王小芬说，她曾雇过一个农村老太太照看孩子，但因其责任心不强就辞退了，之后一直雇不到人。

“对脑瘫儿的矫治，没有专业知识的人根本难以胜任，可能导致孩子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有些弱智孩子，也可由专业人员进行康复矫治。”河北省民政厅社会福利与社会事务处副处长申义辉说，除了难获孤儿待遇，弃婴将来找工作、住房等都面临一系列问题，而民间个人毕竟能力有限。

民政部门对部分孤儿“要不来”“见不到”“管不着”

申义辉介绍，以前国家缺乏资金、条件不具备时，爱心人士收养孤儿弃婴的善举是大好事，弥补了政府缺位。如今，各地基本都建起民政事业服务中心并专门辟出儿童福利部，尤其是河南兰考大火事件之后，政府也着手想办法接收民间弃婴，改善其境况，但并非易事。

由于长期与孤儿朝夕相处，一些民间爱心人士与孤儿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舍不得把孩子交给政府。在河北安国市和安平县，当地政府经过多次劝说并保证负责提供场地，民间收养孤儿的两位爱心人士王子昌和王小芬最终才答应与政府合办孤儿院。两地民政部门为此还聘请两人为孤儿院副院长，其部分亲属聘为护理员。

武安市民政局副局长李景文介绍，市里准备了50张床位和全套生活用品，准备接收李利娟收养的孤儿弃婴，但多次商谈未果。李利娟收养的20多名孩子甚至“集体逃亡”抗拒政府接收。

李利娟表示：“在我这里是24小时陪伴照顾，把他们当成我的孩子。和民政部门合办，就存在人员编制等问题。有编制的福利院工作人员都是8小时工作制，有的缺乏爱心，或者只把工作当跳板，孩子们不可能有家的感觉。另外，孩子病了，我能马上带他去医院。送进福利院，医疗费也要审批，耽误孩子看病怎么办？可能最后受苦的还是孩子们。”

相比武安市民政局的“要不来”，河北晋州市和任丘市民政局对当地“地下教会”收养的160余名残婴孤儿甚至“见不到”“管不着”。晋州市民政局相关负责人透露，因涉及宗教问题，民政部门作为孤儿法定监护部门，对教会收养的弃婴状况知之不多，直到最近才摸清底数。由于“地下教会”不符合我国法律规定，政府无法对其收养的儿童进行救助。据了解，一些“地下教会”收养的孤儿弃婴无法上学，只能“长大了进教堂，死了上天堂”，民政部门无法干预。

完善政策法规，构建多元化孤儿救助网络

据河北省民政部门统计，截至今年4月初，河北共有952名孤儿弃婴被个人和民间机构收养。面对民间收养条件普遍较差、不规范，弃婴的养育、医疗、专业矫治存在缺陷等问题，一些爱心人士和基层民政干部建议，应整合社会资源，由政府牵头主导、个人和社会组织辅助补充，构建多元化救助网络。

当务之急是完善规范民间孤儿弃婴收养的法律法规，对民间爱心人士、宗教机构收养等事宜作出明确规定。目前，一些弃婴难以认定为孤儿，享受不到孤儿补贴。有关部门应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通过立法尽快建立科学的孤儿认定标准，完善收养保障制度，规定儿童应享受的福利，对所有弃婴给予救助；厘清民间爱心人士和抚养机构的权利、义务，建立健全民间收养监管和扶持体系。晋州市民政局局长李玉海说，对涉及宗教等范畴的收养行为，国家也应尽早出台政策，规范宗教机构收养儿童的程序和行为。

同时，畅通政府接收孤儿弃婴、救治病残儿童的渠道。李利娟说，许多父母因不堪医疗费重压而将孩子抛弃，希望国家强化病残儿童的医疗保障，从源头上减少弃婴数量。申义辉建议，推广河北省主动接收、救治弃婴的“婴儿安全岛”做法，让被逼无奈的病残儿童父母把孩子遗弃在具有安全保障的福利院“婴儿安全岛”装置内，减少向社会公共场所、个人和宗教机构遗弃幼婴的数量，畅通政府接收、救治弃婴渠道。

单纯的机构收养难以为孤儿弃婴提供温馨家庭环境，不利儿童成长。河北赵县孤儿院院长冯摩西认为，应借鉴发达国家经验，采取民间组织或者个人申请，政府给予资金、土地、政策等支持并严格监管的方式，调动全社会力量参与弃婴救助，给孤儿创造一种温馨的“类家庭”环境。(半月谈 记者马天云 齐雷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