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专业法官到“布衣法官” 给飞行员离职潮踩刹车

编者按

她退休后由一名专业法官成为一位“布衣法官”，8年来，成功调解各类案件4417件，涉及劳动争议、房屋买卖、民间借贷、法定继承等多个领域，成功率高达98%。

她就是全国十大人民调解专家、长宁区司法局和长宁区人民法院联合人民调解委员会驻法院调解窗口负责人陈凤英。近日，本报记者通过寻访当事人，翻开尘封的案卷，去还原那些真实感人的调解故事，写成了“‘布衣法官’陈凤英的江湖”系列报道，敬请关注。

□　本报记者 余东明

“当年上海市第一例飞行员离职跳槽案还记得吗？”诉调中心主任出现在陈凤英办公室时，显得有些讳莫如深。

“当然，案子敏感嘛。”陈凤英说。

“怎么样？再发挥发挥余热和特长？”主任还是卖着关子。

陈凤英立刻警觉了起来：“又有案子来了？”

“是的，不只一个，是32个案件，16名飞行员状告航空公司，航空公司又反诉飞行员，你得有心理准备，不好弄啊！”

陈凤英深知飞行员离职案件非常敏感，当年审判的时候就是顶住巨大压力才依法作出判决。

第二天，16名飞行员齐刷刷地来到诉调对接中心，本不宽敞的调解室被挤得满满当当。

“自由择业权是法律所赋予的，我们要离职，他们不能不放啊！”

“现在既不让离职，也不让上岗，我们只拿着上海市最低工资，时间长了日子怎么过！”

飞行员们虽然人多，但并不嘈杂。陈凤英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是一名法官吧？上海第一起飞行员离职跳槽案就是我判的。”听她这么一说，飞行员们纷纷投来敬佩的眼神。

“这样吧，你们如果相信我，就选一个代表和我对接，其他人回去耐心等待，我会尽早给你们一个交待。”

吴震，高高大大，轮廓分明，申请离职前他是一名机长。他被众人推举为与陈凤英对接的代表。

“大姐，国有航空公司给的年薪非常有限，只有民营航空公司的三分之一，这是我们离职的主要原因。”吴震说，“原东家提出让我们赔偿几百万元的培训费和飞行经历费，新东家也愿意出，现在再这样卡着我们没有道理啊。”

对此，陈凤英甚为理解和同情，但她深知没那么简单，纠纷背后一定还有巨大的隐情。而且她也明白要处理好这样的纠纷，必须把控好平衡之术。

陈凤英连续约了几次，航空公司都因各种原因没有赴约。深秋的上海天气已经转凉，秋风吹过，金黄的梧桐叶纷纷扰扰地飘过头顶。陈凤英的心情却无法轻松起来，她被这个案子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一天，她再也等不住了，给航空公司去了电话后直接骑着自行车找上门去。航空公司人事干部刘大军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深受感动。

“阿姐，这么多飞行员一起离职跳槽，严重影响正常飞行任务，要是这次全部放他们走，后面就会形成示范效应，以后不仅我们，其他国有航空公司也会受到波及，不能放啊！”

陈凤英有些明白背后的隐情了。她问：“那现在既不让放又不让飞，也不是件事吧？要不先让他们飞起来？”

“不行不行，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飞行员岗位可不比普通岗位，他们既然心生去意，又和我们打着官司，怎么还能让他们上岗？万一发生意外谁也担不起这个责。”

陈凤英这下明白了，原来不让这些飞行员上岗是这个原因。

那到底该怎么办呢？谈话一时间陷入僵局。突然，陈凤英用手拍拍脑门问：“你们航空公司按照正常的人才流动，一年允许多少人离职？”

“10人，这是《飞行员流动管理办法》规定的，年均流动人数不得超过1%。”

听刘大军这么一说，陈凤英眼睛一亮，追问道：“你看这样行不行？要不先放10人，其他的再考虑。”

“阿姐啊，现在提出申请离职的有16人啊，你说让谁先走？”

谈话再次陷入僵局。

“对了……你看这样成不成？”陈凤英说，“考核计分，用这个办法给他们排序。”

刘大军的眼睛为之一亮：“这个办法好！不过国有航空公司出台制度是很严谨的，我们需要时间，你能不能想办法稳住他们？”

陈凤英想了想说：“可以，但要抓紧时间，否则我也没辙。”此后两个多月，陈凤英陷入焦灼的等待中，这些飞行员几乎隔天就给她打电话询问进展情况，她也只能在电话中尽量做好安抚工作。还有人经常在她下班的时候等在楼下。

就在大家都快失去耐心的时候，刘大军打来了电话，“阿姐，经过层层论证和审批，新办法终于出台了！”

陈凤英大喜过望，事不宜迟，当天下午就把双方叫在了一起作调解。刘大军带来了新制度，还带来了16名飞行员的离职考核排名。

此后一切进展顺利。一周后，所有32个案子都撤诉了，排在前面的10名飞行员顺利离职，而剩下的6名则再次上岗飞行，等待着来年的离职排名。

一年后的一天，她在外面办完事后回单位，发现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等在门口，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飞行员代表吴震，一年前他离开了国有航空公司，到一家民营航空公司继续当机长。

“阿姐，我想起诉离职，这家民营公司没有完全兑现承诺，达不到预先谈好的年薪标准，你看行吗？”吴震说明来意。

陈凤英听了有些不高兴，她说：“这山看着那山高，何时是个头？我劝你一句，好好安心工作吧。如此频频跳槽，以后还有哪家单位会要你，到时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吴震低下了头，脸涨得通红……

调解手记 　

从表面看，这一系列案件就是指向单一的劳动争议案件，只要严格按照劳动法和相关法律规定作出判断即可。但作为人民调解员，必须具备政治敏感性和大局意识，必须搞清楚其中利害冲突和深层次原因，唯有如此，才能像老中医那样，通过望闻问切，弄清病因后药到病除，才能为维护社会政治稳定、营造平安和谐的社会环境发挥更大作用。(文中当事人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