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寻出路的发达经济体在长期不振的各项数据“刺激”下,于近期又纷纷选择重新回到量化宽松的道路上。6月初,韩国降息;7月份日本央行提高购债规模;进入8月澳大利亚央行将基准利率降至历史最低水平;4日,英国央行也宣布启动7年来首次降息……全球再度进入竞争性货币贬值通道里。
【饮鸩止渴】
又一轮印钞大赛开始了。
发达经济体采取这种“饮鸩止渴”的刺激手段,跟近期表现依旧糟糕的经济成绩紧密相关。
其中,尤为“抢眼”的就是日本。作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日本15日公布的第二季度GDP仅较上季度增长0.048%,这一“零增长”出乎市场意料。《日本经济新闻》称,此前市场投资者和经济学家们对二季度经济增长预测为0.7%。这表明实际经济增长率不仅低于上季度水平,也低于民间预期。
世界经济增长停滞的环境下,日本设备投资和出口均呈下降趋势,特别是民间需求乏力,长期看日本经济仍处于徘徊状态。然而,首相安倍晋三依旧决定寄希望于经济刺激计划能够见效,为重启“安倍经济学”,本月初日本政府甚至又通过了总规模为28.1万亿日元的新一轮经济刺激计划,希望通过投资基础设施和改善公共服务将日本经济拉出通缩的泥潭。
这一举措甫一宣布就招致了一片批评声。日本《每日新闻》称,“我们需要的不是去支撑眼前的景气,而是要耐心实施能使日本经济步入长期增长轨道的政策。”路透社也评论称,尽管日本政府加强了政策投入,但内需疲软的根本性问题依然严重,加上英国脱欧和新兴经济体增长减速,海外经济前景不明朗,恐怕也难以指望出口能够拉动日本经济。
欧洲也同样不乐观。欧洲统计局8月12日的数据显示,欧元区二季度GDP仅增长0.3%,增速仅为一季度的一半。同时,欧元区各国经济增速目前存在很大差异,欧元区最大经济体德国GDP环比增0.4%,西班牙GDP增0.7%,荷兰则为0.6%。但法国、意大利GDP环比增速为零。经济增长近乎陷入停滞,欧洲央行和欧元区各成员国在实施财政刺激政策上却无法达成一致。
而根据华尔街投行高盛集团的预测,“脱欧公投”的结果可能导致英国经济在2017年进入温和衰退,并对全球经济增长带来负面影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还在最近一期《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调降了英国今明两年经济增长预期,2016年经济增长预期由此前的1.9%降到1.7%,2017年由此前的2.2%降到1.3%。
此外,从基本面上看,美国的表现也远远没有达到预期。除了此前已公布的非农部门劳动生产率连续三个季度下滑外,美国劳工部8月12日公布的数据显示,美国7月生产者物价指数(PPI)较前月下跌0.4%,预估为增加0.1%;较去年同期下跌0.2%,预估为增加0.3%。
从美联储迟迟没有加息举措就多少能看出美国经济的真实情况了。“美国经济仍面临风险,美联储在考虑加息问题时应保持谨慎。”美国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行长威廉·达德利近日指出,英国“脱欧”、美元走强等给美国经济造成的负面影响可能要多于积极影响。
“现实情况是,如果美国增速持续无法突破2%,我们能否实现任何一个主要国家目标就不好说了。”美国前财长劳伦斯·萨默斯在《金融时报》上撰稿称。
【各行其是】
明明是“饮鸩止渴”的货币刺激政策,然而找不到增长动能的西方主要经济体却不得不一再使用。
显然,从金融危机之后长期维持的低利率并没有起到其本应鼓励发达国家借贷以投资基础设施、教育和社会保障的作用。大规模的流动性制造了金融财富,但却没有加强实体经济。
“发达国家的增长率越来越不稳定。”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住、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约瑟夫·施蒂格里茨认为,预算紧缩以及量化宽松的货币释放等主要措施对于刺激家庭消费、投资和增长的作用极小。相反,这些措施有加剧下滑局势的趋势。
“全球各个地区都注意到了自身面临的问题。”《日经商贸周刊》刊文称,在这一轮袭击全球的生产率放缓过程中,尤其令人关注的是美国近乎陷入到时隔30年首次出现的劳动率负增长中。该文章指出,考虑到以硅谷为代表的研究机构仍然源源不断地创造着数字领域的新技术,美国如今的低增长率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出人意料。但很明显,要让这些新技术惠及整个经济还需要时间。
“由于结构性改革不可能立竿见影,而欧洲和日本带头搞的负利率也并没有促进消费和投资活动,不仅对实体经济的增长贡献很小,还刺激货币出现了竞争性贬值,而且现在已经出现了大概十多万亿美元规模的负利率长期国债,这是空前未有的事情,蕴含了很大的金融风险。”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经济研究部部长徐洪才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全球经济增长的动力不足,西方主要经济体之间更应该统一行动,不能靠治标不治本的“兴奋剂”政策。特别是日本,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徐洪才指出,金融危机已经过去了8年,然而后遗症并没有消除,反而更尖锐了。同时,贸易和投资的保护主义、政治方面的民粹主义和外交方面的孤立主义甚嚣尘上,形成了反全球化的逆流。
“在各个经济体起到真正毒品作用的货币政策已经显示出自身的局限,并且货币政策措施也因互相缺乏协调而消融。”法国《回声报》刊文称。
“我们已经能明确看到,财政和货币政策现在都已经没有边际效应了,量宽解决不了全球疲软。”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陈凤英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发达经济体要想从衰退中走出来,归根结底还是要靠结构性改革,尤其是科技创新,毕竟工业革命最终要靠制造业。
“世界经济长周期到了一个下坡和调整的阶段,能在2020年前后真正开始第四次工业革命就已经很不错了。虽然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陈凤英说。
【零和思维】
可惜的是,主要的发达经济体之间目前不仅没有携手创新的打算,反而陷入到愈演愈烈的“贸易保护战”里。
《瑞士商报》近日援引英国智库经济政策研究中心一份报告的观点称,近年来,全球贸易保护主义措施不但没有减少,反倒增加了。世界贸易额已连续15个月不再有任何增长,这是一个甚至连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世界银行的专家们都明显忽视的事实。世贸组织的最新预测是,全球贸易仅增长近3%。而根据《全球贸易预警》报告,恰恰美国才是限制自由贸易的头号国家。从2008年到2016年,美国对其他国家采取了600多项歧视性措施,是德国、英国以及中国的两倍多。
“美国过去是全球化的推动者,现在意识到发展中国家从全球化中受益很多,开始强调制造业要回归本土,于是重启孤立主义、保守主义的思潮。”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魏民对本报记者表示,西方主要发达经济体认为,全球化的过程中,快速崛起的发展中国家对他们构成了威胁,包括规则、治理等方面都在挑战它们传统的优势。因此发达国家也在调整自己的经济政策,对于开放抱有一定的戒心了。尤其是没有特别优势的产业,就会更可能倾向于采取设置障碍的保护主义措施。
“发达国家的大批民众加入了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全球化反对者的行列。”新加坡《海峡时报》网站刊登施蒂格利茨题为《全球化及其新的不满》的文章称,“政府对引发2008年金融危机的银行采取了慷慨的救助行动,却在很大程度上听任普通百姓自生自灭,从而强化了人们对主流政界人士的不信任。”
当然,政治上出现的种种民粹主义和零和思维,与经济的衰退本身就是互为因果的。“成长低迷和差距拉大是招致迎合大众型政治抬头的原因之一。”日本《读卖新闻》称。
“损人利己不行,互利共赢才行。”徐洪才表示,零和思维对于全球经济是行不通的。发达经济体要有自觉性,把负面溢出效应减少到最小的程度,加强互相的政策协调,不要搞竞争性贬值。大国的经济如果能好起来,对其他国家也会起一个好的带动作用。
在一个不相协调的全球经济政策空间中,恢复可持续和内生性的经济增长也不是不可能。“这需要重新书写市场经济规则以保证更大程度的公平,且以有效的制度和适宜刺激为手段管控金融市场。”施蒂格里茨表示。
问题是,发达经济体谁愿意来带这个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