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在非洲丛林守护珍稀野生动物的中国志愿者
张广瑞开飞机在空中巡视大草原。
张广瑞和反盗猎志愿者们。
7月27日晚,张广瑞从津巴布韦飞抵北京。这是张广瑞第二次去津巴布韦参与反盗猎志愿者项目,他参加的是第二期和第三期。张广瑞去过几次非洲。2008年张广瑞参与汶川地震救援,他加入了蓝天救援队,有着丰富的野外生存技能,让他成为非洲反盗猎中国志愿者的一员。
中国面孔开始出现在津巴布韦的丛林中,张广瑞等人是一支反盗猎的孤军,西方公益组织此前已占据了非洲各个山头。他们的到来受到质疑:是不是来盗猎的?在原始丛林中,野生动物的威胁暗藏在丛林,盗猎者与反盗猎者玩起猫鼠游戏。张广瑞不仅希望打击违法盗猎分子,更希望通过这样的项目,在政府的援助下寻找能从根本上解决津巴布韦盗猎问题的方法。
文/广州日报记者李华 实习生 姜媚
图/受访者提供
三角翼动力机在空中巡逻
这是张广瑞第二次去津巴布韦参与反盗猎志愿者项目,为期3个月,一期有3名志愿者。由于当地通讯条件差,张广瑞并不能时常和父母保持联系,就连父亲生日,他也没能打个电话回去。
记者:做志愿者之前要先进行一些什么样的培训?
张广瑞:就这两期来讲,目前没有培训的阶段,因为有些东西是你培训几天所达不到的,不是什么东西培训完就能去的,我们会挑有野外生存经验的人。我常年在野外待着,首先这是个基础,然后要有这个工作能力,比如说我们今年有营地建设,英语要好,要有野外生存经验,你还能干活,是这样去找志愿者的。
记者:你野外生存经历还是挺丰富的,也懂得用枪,这种野外生存技能如何掌握的?
张广瑞:我大学是学宝石材料专业,从上大学的时候就一直在野外待着,矿山走得多一点,大学毕业以后也是常年在云南、西藏、青海、广西这样来回走,野外待得比较多。
记者:去之前你对非洲盗猎了解吗?
张广瑞:我之前也去过非洲几次,对盗猎的情况不了解,以前跟西方社会的朋友聊,他们说中国人都是来买象牙的,我就是觉得该有人来去把这个形象给正过来。我们(志愿者)一步步走,虽然比较慢,但是让西方社会看到我们在行动。
记者:过去两次主要的任务是什么呢?
张广瑞:我们第二期去的时候,在那个津巴布韦的mana pools(马纳普斯国家公园)那个保护区,主要是营地建设,还有就是融入当地的这个森林护卫,与西方NGO组织交流,融入他们的环境。上次过去想把船、三角翼动力机都带过去,应用到(保护区)巡逻,但是津巴布韦法律很多,需要等待许可证。我们这一期主要任务是营地建设,还有那个三角翼的飞行员(培训)。
记者:当时就是怎么想到说借助船、三角翼动力机进行反盗猎?
张广瑞:我们当时也是考察了,赞比西河就在公园边上,船能用得上,这个船比较适合当地环境,三角翼动力机整体对跑道的要求低,然后这个视野特别好,特别适合巡逻。这样盗猎者看到,有这样的飞行器,他们会有所忌惮。
记者:目前咱们中国志愿者反盗猎的营地在那边建设的进展如何?
张广瑞:有了帐篷什么的,但是物资还是短缺的。比如说太阳能发电的设备,因为你没有电你什么都没有;比如说通信设备,我们现在蹭当地白人的通信卫星,网速很慢,而且你不好意思老去人家那蹭网。首先你物资没有了,跟外界的补给都是问题。我们没想到说一步能变成有多好,(让他们)能接受中国的志愿者在当地能够反盗猎,我们也能提供营地给西方的志愿者,他们可以进来跟我们一起工作,来了解我们做的事情。包括中国一些科研单位,做动物研究的都可以随时过来,就是慢慢把这个基地做起来。
记者:目前建了多少个帐篷?
张广瑞:第一次就运了十几、二十几个帐篷过去。帐篷是有,但是它有很多问题,首先我们第一批、第二批去的时候条件很困难,洗澡都没法洗,气温高达40多摄氏度,白天中午气温地面温度六七十摄氏度,没有法洗澡你肯定受不了,只能拿河水冲。我们这期(第三期)借了当地白人的净水设备,就是跟人分享的。然后做那个小澡堂子,弄了几个淋浴,然后马桶做了几个,做了几个土的下水的排水的设施,然后建了个厨房。下一步如果我们有资金了,我们就要把整个太阳能发电、通信做起来,一步一步来完善这些设备。
进入丛林前签下生死状
记者:刚到非洲的时候,咱们中国的反盗猎志愿者在当地最开始还是不怎么受待见,对吗?
张广瑞:这个是这样的,首先,当地政府、津巴当地黑人肯定是欢迎的,然而西方社会认为华人是不会去干这个事,他们刚开始是抵触的。然后我们是一步一步沟通,我们要一直在那做(反盗猎),让他感觉到我们在做事情,我们真正做的是反盗猎,而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这是一个适应和熟悉的过程,这也不怪人家不信任你。
记者:马纳普斯国家公园管理员最开始不太愿意让咱们救援队参与这个反盗猎工作是吗?
张广瑞:是,首先最基础的是这种民族自尊心,他们认为这个事情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反盗猎我们自己能解决,这是其一。其二是如果中方参与其中,园长和这个负责人担的责任会更大,如果你华人在里面出事了,出问题了,从园长到环境部都会是很大的一个责任。这种顾忌源于他对你的不了解,他不知道你能做什么,他怕你出事。然后我们跟他们的关系也是一步一步这样相处沟通,看看我们能做什么,我们的底线是什么,我们安全这方面我们会怎么控制,让他知道,你这个人是靠谱的,大家才能进一步合作。
夜幕下的丛林暗藏危机
突然在漆黑的夜幕下,蓝色的信号灯出现在天幕上,显得格外刺眼。张广瑞等人立刻反应,这极可能盗猎者的信号灯,“但不能确定是不是盗猎者。”气氛突然紧张起来。张广瑞马上用脚灭掉火堆,以免引起对岸那边人的注意。张广瑞等人在黑暗中,守在河的这边继续观察进一步动向,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了,赞比西河上没有出现人影,信号灯也消失了,夜空恢复了宁静。原来是虚惊一场。
记者:后来大家一起进行这个反盗猎的活动?
张广瑞:对,所有的这些,我们只要在那边所有的工作,必须得是跟当地的森林护卫一起。就怕我们在公园里走,然后别人如果拍到你,问你在干什么,你说不清楚。
记者:进入丛林前,要签一份生死状?
张广瑞:这个每期都要签,就是你出的任何问题,跟他们公园,跟他们环境部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咱们要把这个签掉。因为确实林子里很危险,首先动物天天围着,你住着一个帐篷,它要真想怎么样,你也没有办法。其次是盗猎的,有一定的危险性。如果你出问题的话,他们担负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他要签这种生死状。
记者:中国的志愿者如何通过实际行动改变了那些人对中国志愿者这种印象?
张广瑞:这个很明显,我们刚开始去的时候,所有的护卫持一种怀疑(态度),或者说他们以前巡逻出任务,让我们在后面或者不让我们参加,什么事情都要我们自己去沟通。然后经过这两、三期(反盗猎活动),通过这几个月大家相处,现在就跟朋友一样,大家都知道谁有什么习惯,谁的特长是什么,会安排谁去干什么。这不像以前说我能干什么,我要去干什么。他说你不能去,你不行。现在不是,现在是说他知道你能干什么,你去干什么。
记者:你在丛林里面遇到过什么最危险的事情?
张广瑞:危险其实天天、每时每刻都有。我们曾经遇到过狮子,晚上从营地开会的位置回到住的帐篷,远投灯一照,然后狮子就在前面趴着,约有30米的距离,它那是伏击的状态。然后我们侧着走,它就蹲着,完全趴着匍匐在地上,这样跟着我们。这种危险情况是我们看见的,看不见的危险还有很多。我一直在跟志愿者讲,就是说你要时刻保持警惕,你觉得你安全了,你觉得无所谓了,这是最危险的。
记者:就是要时时保持这种紧张的状态?
张广瑞:也不是说紧张,就是你要有这个意识。野生动物,比如狮子,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你,但是问题是,如果你闯入它的警戒区域的话,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然后慌张了你跑,肯定出问题。如果你保持一个这种相互的尊重,不干扰它,就没有问题,我们在野外常常看见狮子,很远看见它,你知道它在哪,然后你躲开它,它也躲开你,就OK了,就怕你看不见它,你走入它的领地了,这是最大的问题。
记者:你在这边有遇到过盗猎者吗?
张广瑞:盗猎者肯定是躲着你走的。其实当地护卫这边也尽量避免往前冲锋,他们不让我们走在前面,但是危险在哪里?因为盗猎分子首先是躲着你,你在明处,他在暗处。我们从这一期就出现了我们车上对讲机不见了的情况。我们的营地对面就是赞比西河,结果早上发现车里的对讲机没了,周围没有任何人,那只能是对岸的人,半夜划船或者游泳游过来搞破坏。
记者:你买了几把卡巴1217的刀,为了防身?
张广瑞:对,这个是我随身带着防身用的。
收入70%做公益
张广瑞是珠宝商人,他可以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然而,他选择自费前往津巴布韦做志愿者,将收入的百分之六七十都投入到救援、公益活动中。
记者:你是做珠宝生意的,怎么想到加入进来的呢?
张广瑞:我以前去过非洲,也了解一下那边工作、生活的状态,(反盗猎)项目是朋友发起的,然后了解了一下华人在非洲当地动物保护方面的情况,西方社会认为华人做得少,我觉得这个事情可以做,然后就去做了。
记者:一去非洲可能就几个月,家里人应该是挺担心的,那他们支持你吗?
张广瑞:这个我是这么多年习惯了。因为我在国内也做救援,我做志愿救援从2008年汶川地震开始,借此契机加入蓝天救援队。
我也做过急救员,父母也都知道。我不跟我母亲说(来非洲做反盗猎),跟父亲打个招呼,他也知道我有分寸,然后我也是习惯了这种生活状态。
记者:你的这种做志愿者的经历,对于个人现在有些什么影响呢?
张广瑞:影响可能会很大,人生轨迹肯定会变了很多。如果我以前一直在做生意,不做救援,只做宝石检测,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一样的,但是自己觉得值得去做,就没有问题。
记者:那对于你个人的心态这方面会不会也有一些影响?
张广瑞:在那里救援做多了,见多了,可能就对物质生活没那么多要求了。
记者:做这种志愿者活动的费用都是自费吗?
张广瑞:对。
记者:方便透露一下这两次志愿活动大概花费多少吗?
张广瑞:这两次津巴布韦这个项目,我们有募集钱,我自己花的可能就并不多,但是我一年扔在救援、公益上的费用肯定不低,几乎是我收入的百分之六七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