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晋勇未能跨越‘北方之墙’”——日本日经中文网2月16日的一篇文章以此为题，评论不久前结束的越共十二大。越南1月下旬召开的这次党代会，一大看点是越共领导层的人事变动，原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留任新一届总书记，此前一直被媒体炒作的热门人选、被称作“南方势力代表人”的阮晋勇，无缘新一届领导核心。由于历史原因，越共党内一直存有南北两派势力，两派具有不同的政治倾向，越共中央则会兼容南北两派势力，在重要职务上平衡两方关系，但总书记的人选通常来自北方。越共南北两派之分，长期以来一直为外人道，并成为外界观察越南政情变化的重要窗口。不过，越南的南北差异不仅存在于政治层面，在社会以及经济发展等方面，壁垒也相当分明。
“北派”亲华，“南派”亲美？
自上世纪80年代革新开放以来，越共领导层基本沿袭南北分享权力的格局，即总书记基本上由以河内为中心的北方人担任，主管意识形态和政治思想工作;国家主席为中部人;政府总理为以胡志明市为中心的南方人，主管经济。有外媒称，这样由北向南的政治布局，其背后是北越南解放了南越南的意识。
由于工作性质，北方派属于传统的社会主义派，对改革比较谨慎，而南方派则更加积极推进市场经济，属于较激进的改革派，较倾向于西方。现任总书记阮富仲生于河内，是典型的北方人。现任总理阮晋勇则是南方人，是南方势力的代表人物。此前有媒体把阮富仲称为“亲华派”，而把阮晋勇称为“亲美派”，其实这种分析判断有失偏颇。在笔者看来，越南政坛自革新开放以来就没有出现过所谓“亲华派”或“亲美派”。部分越共领导人重视发展同中国的友好关系，珍惜中越传统友谊，实际是基于实现越南国家利益的最大化，并不代表他们就是“亲华”。同样，越南一些领导人主张积极发展同美国的关系，也是基于越南的国家利益，很难给他们打上“亲美”的烙印。
阮晋勇对华强硬，主要表现为他在南海问题上频频发声，近两年还推出了一些“去中国化”的经济干预措施。而阮富仲则在南海问题上比较克制和温和，这与他长期处事谨慎的做派有关系。虽然两人外在表现不同，但在维护越南主权问题上，他们并没有分歧，他们的观点和态度都是高度一致的。
换一个角度看，阮晋勇退出越共领导核心后，越南的对华政策也不会轻易改变，更不意味着越南会对中国更加友好。而且，两人虽然分属激进派和保守派，但都是革新派。阮晋勇的出局不会改变越南在经济和外交上进一步继续革新的大趋势。从某种程度上讲，阮富仲的连任也许会减缓越美军事合作的步伐，并且在面对中国时会显得更加理性和温和。但越南加入由美国主导的TPP已尘埃落定，越南继续发展同美国的关系，并在南海问题上进一步对抗中国的战略，也不会发生方向性改变。
基于中越通过和平谈判的双边渠道解决了两国陆地边界划分和北部湾划界问题，引用这种模式到解决南海争端上，并非不可能。目前，中越两党领导人就管控和妥善处理分歧，达成《关于指导解决中越海上问题基本原则协议》。只要中越双方在两党的顶层设计框架下，本着相互尊重、友好协商的态度，中越友好合作的大局就不可能发生根本性改变。
中越友好不仅有历史传统，更有现实的必然要求。据中国海关统计，2015年中越双边贸易总额958.19亿美元，同比增长14.6%。而同期中国与东盟的贸易却首次出现负增长。中国已连续十二年成为越南第一大贸易伙伴。
北方人谨慎，南方人开放
越南国土面积不大，仅约33万平方公里。在地图上，越南就像一条S形的锦带，红河平原和湄公河平原分布在南北两头。如果说它们是两条互为头尾的鱼，这两块冲积平原便分别有一颗明亮的珠目——北方的河内和南方的胡志明市。在战争时期，越南南北方按纬度分界，界线是滨海河上的贤良桥。但在殖民地时期却是按省区划分，称南圻、中圻和北圻，现在也基本按照这个分法，不过叫南部、中部和北部。巧的是，和中国一样，越南南北方人的性格差异也挺大。原越南驻华大使裴洪福曾这样向笔者形容：北方人比较保守谨慎，南方人比较开放灵活，南北越有不同的口音，北方人表达观点要绕着说，南方人则直截了当。
在越南人的印象中，北方人比较含蓄和注重礼节，爱用客套话，善于表达和辩论。而南方人思想活跃，容易适应新环境，性格豪爽直率，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更像是行动派。也许是性格上的这种差异，北方多出大作家、理论家，如越南人都很喜欢的著名诗人春琼、陈登科就是北方人。南方则多出娱乐明星和企业家。
一般来说，北方人的日常交际非常讲究礼节，在家里的长幼之分非常明显，长辈的地位很高。南方人相对随意，也比较实在，不讲究那么多礼数。北方毗邻中国，受中国文化影响比较多，所以那里越南人的习俗、观念和中国人差不多，有钱了喜欢存到银行里，花钱很有规划，平时都按实际需求买东西。南方人不同，南方是鱼米之乡，基本吃穿不愁，所以他们不喜欢存钱，而是喜欢及时享乐，赚多少用多少，“月光族”很流行;他们喜欢经常更新自己的摩托车、手表、手机和手提电脑，一般半年换一次;喜欢外国品牌，什么都要买大牌。于是，北方人经常不解南方人有钱必花光的消费习惯，南方人则嘲笑北方人谨小慎微、不懂享受。
许多越南人认为，造成南北方人性格差异的主要原因有地理和历史两方面。越南北方四季分明，自然灾害相对多一些;而南方只有旱季和雨季，土地肥沃，人们吃穿不愁。因此南方人对生活要求都不是很高，更看重是不是过得开心。此外，法国曾经侵略过越南，并对越南分而治之。越南独立后，曾被法国占领的南方开放得更早一些，开放程度也略高，同时受西方影响更深，因此南方人思想更倾向于西方。
对于外国人来说，辨别南北方人很容易。如果你给某个越南人提供了帮助，仅点头微笑表示谢意的是南方人，而不停说感谢的话的则是北方人。
不管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越南人普遍对自己目前的生活感到满意。根据笔者的了解，现在的年轻一代已经不太谈论区域差别了，他们更关心的是外来文化对越南的影响。
南北差异问题将长期存在
越南南北差异还体现在经济社会发展上。这种差异既受自然条件影响，更受历史发展的影响。从历史上看，自l6世纪起，越南长期处于南北分裂的状态，直到l9世纪初才恢复统一。但不久，法国人入侵，对越南实行分而治之的殖民统治政策，对南圻实行直接统治，对中、北圻则通过阮朝统治者实施间接统治。这又造成新的隔阂。二战后，特别是1954年《日内瓦协定》签订后，南北方又经历了长达20年的分裂。
可以说，自16世纪以来，越南南北分治多于统一。这种局面，造成越南经济社会发展呈现出较明显的地区差异，而且影响至今。尤其是1955— l975年的南北分治，使两个地区完全处于不同的政治、经济制度之下，南方实行资本主义制度，北方建立起社会主义制度。这更加剧了历史上形成的地区差异。
南北越南实现统一后，尤其是实行革新开放政策后，地区发展落差问题有所缓解，但差异依然存在。总体来说，北方受自然条件制约及人们思想观念的影响，发展总慢半拍。而南方因自然条件优良，加上人们思想观念更新较快，革新开放总是先行一步，发展尤为迅猛。北方落后、南方发达，外界对越南的印象皆如此。
北方的河内，已有千年历史，按人口排列是越南第二大城市，既是越南政治文化中心，也是北方交通的总枢纽，是北方的代表;而南方的胡志明市，与河内相隔1000多公里，旧称西贡，曾是法国和美国统治下的南越中心，如今是越南第一大城市，亦是越南经济的火车头，工业产值占全国30%以上，拥有全国最大的港口，经济发展遥遥领先。
在河内的中心区，街头标语和旗帜经常变换，那意味着不同的节日或者国家活动;而在胡志明市，法国殖民者留下的裱饰考究的建筑更多，最繁华的第一郡、第七郡随处可见现代化的商业中心——这里集中了越南近1/4的经济能量，还有源自港台韩日欧美等地的投资，而最新建成、在顶上插着越南国旗、以莲花为造型的65层Bitexco金融塔，便是该城发展速度的最大象征。
无论从人文地理、经济布局、历史或者军事的角度去看，河内和胡志明市都是越南国土两端的核心，胡志明市先行一步，河内正积极迎头赶上。据报道，2015年越南人均GDP约2228美元，其中河内人均GDP为3600美元，而胡志明市为5100美元。差距正在缩小，但南北发展不平衡依然存在。
笔者观察到，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越南的城市化都在加速。在河内和胡志明市的中心地区，土地的昂贵可以用“寸土尺金”来形容，尤其在城市中心地段，最高地价可以达到1平方米3000到两万美元的水平。河内曾出现过著名的“钉子户”，面对拆迁开出1平方米6万美元的天价。而胡志明市中心的旺铺租金也比日本东京银座贵。
从发展趋势看，南方自然条件优越，商业发达，外来投资者尤为青睐，发展后劲很足，预计仍继续领先越南全国的发展。北方尽管有后发优势，有政治资源配置的优先权，但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仍无赶超南方的可能。因此，越南的南北问题必定长期存在。
最新消息称，越南政府将开发连接中国广西和柬埔寨的“南北经济走廊”。该走廊涵盖谅山－河内－胡志明市－木排等地，贯穿越南全境，旨在通过建立国家基本架构，依托大城市带动周边发展，以减少南北发展的不平衡。(文/黄东日，作者为中越友好协会理事、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特约研究员、左江日报记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