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有媒体报道称,菲律宾一种极度濒危的乌龟正在被大批量捕捉,它们被用于满足食欲,或入药,或成为赏玩的宠物。那么,这种龟到底是何物?又是谁在炒作这种爬行动物?本文邀请专家与您一同近距离观察新闻背后的真相,了解很多我们熟悉与不熟悉的野生动物生存现状。
【逐利的捕捉】
新闻源自菲律宾巴拉望岛可持续发展委员会负责人阿德利娜·比列纳。她25日告诉媒体,本月18日,巴拉望岛执法人员查获一批正在运输途中的乌龟,数量接近千只,其中大约20只为菲律宾池龟。
菲律宾池龟,全球已知种群仅生活在菲律宾的巴拉望岛,所以又叫巴拉望龟。按比列纳的说法,查获的这批龟被菲律宾盗猎者非法捕捉,最终去路是“食用、药用或观赏用”。
比列纳说,近些年,巴拉望岛非法捕捉珍稀野生龟的活动猖獗。她说,今年6月,执法人员在巴拉望岛一个仓库查获4000多只野生淡水龟,包括160只齿缘摄龟和25只安布闭壳龟和少量菲律宾池龟。有90多只龟在查获时就已经死亡,在随后的拯救、放归过程中,又有100多只死亡。
在今年6月那次突查行动中,菲律宾淡水龟保护组织在当时发表的一份声明中说:“经查,这些非法捕猎的龟……或被食用,或在宠物市场上被售卖……一次捕猎几千只,足以给一个濒危物种带来灭顶之灾。”
比列纳说,巴拉望岛违法捕龟活动严重,关键问题在于管控不力和量刑较轻。按当地法律,非法盗猎濒危野生动物可判6年至12年,但可以保释。“如此松懈的刑罚在巨大利益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这就是我们最大的问题,”她说。
那么,盗猎的利益究竟有多大?小龟如何引人甘愿铤而走险呢?
【最后的神龟】
菲律宾池龟,因耳后有白色或黄色环绕斑纹,在当地又被叫做领结龟。这种龟最早于1920年被美国爬行动物学家爱德华·哈里森·泰勒分类并正式命名为雷岛粗颈龟(Siebenrockiella leytensis),因为当时两个标本据发现者称发现于菲律宾雷岛(又译莱特岛)。遗憾的是,那两个标本在二战期间在马尼拉被毁。
此后半个多世纪,雷岛粗颈龟再未出现在雷岛。直至1988年,有人在巴拉望岛又购得一只,这才唤醒动物学家的兴趣。因为当时坚信新发现的那只雷岛粗颈龟是通过动物贸易被人从雷岛带到巴拉望岛,不少动物学家又重返雷岛四处寻觅它们的踪迹。但多路考察人员无功而返,最终认定这种龟种已经野外绝灭。
2001年,动物学家在评估巴拉望岛野生动物种群时,意外发现了野外生存的雷岛粗颈龟。经过论证,动物学家目前普遍认为,当年泰勒在命名雷岛粗颈龟时把发现这种龟的地点搞错了,事实很可能是,雷岛粗颈龟从未生活在雷岛,而是实实在在的巴拉望原产龟,因此,这种龟目前又叫做巴拉望龟。经考察,菲律宾池龟目前仅在巴拉望岛的泰泰至圣维森特地区有踪迹,栖息范围不超过100平方公里,通常与齿缘摄龟和安布闭壳龟混居。
菲律宾池龟性情温顺、胆小,通常躲在溪水石缝中,易于捕捉。
在国际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订立的9级濒危等级体系中,菲律宾池龟被划分在“极危”一级,仅次于“绝灭”和“野外绝灭”。
“极危”的概念是,野外状态下灭绝概率很高的生物分类单元,在这一类别下,大家比较熟悉的动物还有亚洲狮、苏门答腊犀牛等。而人们通常认为非常稀有的大熊猫、麋鹿等,只排列在次于“极危”的“濒危”一级。
正因为它的稀少,使得菲律宾池龟成为市场的新宠。在2009年至2011年间,菲律宾池龟在菲野生动物保护部门最常抄没的走私野生动物名单上排名第六。
通常意义上,爬行类野生动物在市场上有三个“去向”,食用、药用和宠物贸易。那么,菲律宾池龟在黑市上到底身价几何?
【神秘的身价】
虽然所有品种的宠物龟都不会与主人互动,但龟市里不同乌龟的身价可能有天壤之别。巴西龟苗几块钱一只,成年草龟可能几十元一只,中华花龟可能卖到几百元一只,那么菲律宾池龟呢?
在“百度贴吧”中有篇标注“知名人士”的文章,就“市场上最有升值潜力的龟种”进行盘点,菲律宾池龟排名第二,仅次于被列入华盛顿公约附录的黄额闭壳龟。文章这样描述菲律宾池龟的“市场潜力”:“水龟不受国内贸易限制,国内市场几乎没有,雷岛粗颈龟(菲律宾池龟)能超越或者等于安南龟的价格。现在菲中关系紧张,该龟很少流入国内,人工繁殖记录几乎没有。可以炒作。”
另有业内人士在论坛留言,菲律宾池龟在国内市场很少,“一年也见不到几只,价格透明度不高”。
不过,并不是只有中国人有饲养乌龟的偏好。在日本和韩国,也有不少人喜欢在家中饲养乌龟。另外,在菲律宾的宠物市场,也有各种乌龟售卖,特别是一些饲养牲畜的农场主,喜欢在牲畜圈舍内饲养乌龟,据说那样牲畜会长得更好。
那么,人类对龟乃至其他野生动物的各种需求,是否会对野生动物种群构成威胁呢?听听专家怎么说。
【灭门的灾难】
张劲硕,中国国家动物博物馆动物学博士。在这位时常在全球观察野生动物的专家看来,一个物种的濒危、极危乃至灭绝,最主要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栖息地遭破坏,另一个是人为捕捉。例如在巴拉望,一方面存在森林砍伐、过度人类活动等现象,另一方面存在捕捉野生动物的非法活动,这两个因素共同构成了某些物种的急剧减少。
“在保护野生动物栖息地方面,帮助生物繁殖繁衍最好捷径就是保护它们原生的栖息地,如果把栖息地保护好,不光是池龟,还有其他很多动物都会得到保护,最终惠及的还是人类。这比花重金去人工繁殖成本更低,效果更好。”在张劲硕看来,只有在某些物种野外生存密度极低、交配概率极低的情况下,才有人为干预的必要,以提高物种繁殖率。
当然,在数量急剧下降的野生动物种群中,龟是重灾户,因为人们对龟有着不同的“需求”。张劲硕说,因为全球龟贸易,一些龟种已经灭绝或接近灭绝。“多年以前,国际非法龟贸易的毒手就已经伸向东南亚,包括菲律宾、印度尼西亚和中南半岛的几个国家。
张劲硕说,中国的几种珍稀龟种在过去一段时间内,或灭绝,或极危,例如黄缘闭壳龟、百色闭壳龟、云南闭壳龟、三线闭壳龟等。即便在今天,仍然有人在非法捕捉这些珍稀龟种,例如云南闭壳龟,先前已经认为灭绝,但几年前在黑市上发现两三个个体,这才把它评级为“极危”,但事实上,在野外已经很难发现它的踪迹了。
谈到“极危”的范畴,国际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红色名录并没有给出统一的数量范围。但张劲硕判断,就龟而言,一旦被红色名录评定为“极危”,那么意味着其野外数量可能在300只以下,甚至200只以下。
如果菲律宾池龟的野外种群数量不足200只,一次性查获20只非法捕捉的这种龟,那么很大程度标示着,这个种群的生存正在受到极大威胁,甚至是灭顶之灾。
【入药的悲哀】
有人在辩解,如果一种能够入药的动物能够治愈人类的疾病,那么在生物链中置顶的人类有理由去利用它们。但是,动物专家张劲硕坚持的是,迄今为止,人类还没有哪一种医疗、饮食或爱好的需求,需要不可替代地依赖某一种野生动物,换句话说,人类没有任何一种需求必须以某一种野生动物的灭绝为代价。
在动物治病的问题上,他认为,从逻辑上说,人有条件利用现代医学来治疗疾病,同时,没有任何一种疾病是需要野生动物才能治疗。“换个方式理解,如果熊胆、龟甲、穿山甲的鳞甲、犀牛角等等动物器官确实可以治愈某种特殊疾病,那么这个物种可能早就灭绝了,它们可能在历史上就被利用殆尽,很难一直存在至今……所以,动物治病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夸大的。”
张劲硕说,他不认为“有某种疾病的治疗需要完全依赖某一种动物”的论调。在他看来,很多研究还不到位,很多事情还不了解,这导致人们在野生动物入药问题上产生误解。他举例说,过去人们坚信虎骨可以治疗风湿,但后来有研究发现豹骨也有相同疗效,再后来,研究发现,用鼢鼠的骨骼也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从虎骨到鼢鼠,治病的代价有了天壤之别,“这其实是在说明,治疗风湿所需的某种物质可能是动物骨骼中的某种有效成分,同时也说明,虎骨其实是有替代品的”。
回到龟的问题上,龟甲自古就被认为是可以入药的药材,例如制作传统龟苓膏时就需要用到鹰嘴龟的龟甲,但龟甲里的有效成分到底是什么,至今也没有搞明白。“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去了解,物种就已经消失了,这种消失所带来的损失无法估量。”
【存在的价值】
菲律宾池龟如果灭绝,很难想象会对人类生存构成什么影响。但张劲硕解释说,任何一种物种,只要存在,就有它存在的价值,也许某一个物种的灭绝在短时间内看不出会对自然界构成什么影响,但这正暴露了人类对它们的了解极为有限。
“我们总强调生物多样性的价值,它只要存在,就一定有它存在的价值和道理,”张劲硕说,“菲律宾池龟的灭绝可能在短期内对森林生态没有多少影响,因为可能没有什么物种一定要依赖这种龟才能生存,但是既然它演化了几亿年至今,那么它的存在与环境就一定存在某种关联,只不过现代科学研究还没有发现这种潜在的关联度。退一步说,它的存在,保持了生物基因库的完整,这就是它存在的价值。”
张劲硕举例说,在人类发现青蒿素的药用价值前,可能没有人会去关注蒿草。自然界就是这样,一种生物的存在可能攻克一种自然界疾病,这种潜在的关联很多,被人发现的很少。
正是缘于人类的懵懂、偏信、执迷和无知,让很多野生动物成了盘中补药和笼中玩物。特别是最近一二十年,很多动物学家观测到了一些极为悲哀的变化和趋势,儿时耳熟能详的许多动物名称,今后也许就会成为“已经灭绝的古生物”。
【不止是堪忧】
谈到一些动物,张劲硕很感慨。他为记者盘点了几种人们很熟悉、但却有可能永不再见的野生动物。
鸿雁,也就是大雁,家鹅的祖先,具有极高的基因遗产价值。但如今,野生鸿雁已经“濒危”。中华穿山甲,中国特有的物种。因为其药用价值和一些人的食用癖好,其种群数量大幅减少,去年被国际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红色名录调为“极危”级别,在野外几乎灭绝,比野生大熊猫还少。同样命运的还有野骆驼、白鳍豚、白头叶猴、勺嘴鹬、玳瑁等。
另有一些动物,人工养殖的很多,但在野外环境中几乎消失,例如扬子鳄、中华鲟、丹顶鹤、高鼻羚羊。
还有几种经常被人关在笼子里的观赏鸟,在野外也濒临灭绝,如红嘴相思雀、百灵鸟、画眉等。同样濒危的还有禾花雀、黄胸鹀等,它们的种群数量在短时间内急剧下降,与它们近些年在中国南方经常被人非法端上餐桌不无关联。
上述野生动物,在1989年颁布《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时,有些榜上无名,有些仅为二级保护动物。新名录未及更新,它们就已经消失或濒临消失。
最后,再聊三种野生动物,它们的名声不及大熊猫,但它们的野生种群数量已经低至令人震撼的量级。
中华凤头燕鸥,已不足50只。
海南黑冠长臂猿,不足20只。
斑鳖,传说中的“神龟”,寿命可达400年以上,曾广泛生活在长江、太湖流域,如今,全球仅存3只活体,且都在动物园中圈养度日。
神龟虽寿,怎堪贪欲的占有。(凌朔 孙晶)(特稿·新华国际客户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