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9月9日电这是一出堪比《荷马史诗》的悲壮史诗,正在现实中上演——有人花了三年,才逃离战火,重获自由;有人在途中永沉海底;也有人在海上,迎接新生。
尽管地中海能掀起巨浪,但自2011年叙利亚陷入乱局后的每一年,偷渡船上的人潮,要更为波涛汹涌。在那里,难民们全都孤注一掷,企盼着奔向心目中的“安全天堂”——欧洲。
【奥德赛】
哈什姆·阿索奇(Hashem Alsouki)是一位原本生活在叙利亚小镇上的自来水站雇员。2012年一天,原本未被战火波及的宁静小镇上出现了武装人员,他们将年轻人的遗体拖在车后游街,与其他居民一样,哈什姆察觉到家园的气氛,已悄然变化。
但是,为了正义,他与其他人站了出来,朝武装人员抗议——囚禁和折磨,成为了他接下来的待遇。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和一些人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没有手表,没人知道时间是如何流逝的。
此间,哈什姆的两位兄弟丧命在同一把狙击枪下。“出狱”时,他只能和妻儿相依为命。
叙利亚难民哈什姆和妻子、三个孩子在一起。(图片来源:英国《卫报》)
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哈什姆带着妻子与三个孩子,一路目睹战争的残酷。永远失去亲人,少了一辈子的依靠;曾经住房被摧毁,一直揣着家的钥匙,却再也开不了那把锁;炸弹猝不及防地在孩子们上学路不远处爆炸……
背井离乡,是唯一选择。
2013年6月,哈什姆一家在大马士革,登上了曾经是揽客旅游大巴的难民车。他听说,埃及对难民敞开了怀抱。经济不宽裕,他们只能坐巴士去约旦,再搭渡轮到埃及。
令哈什姆没料到的是,就在他们周折抵达埃及后半个月,埃及首任民选总统穆尔西被拉下马。一些叙利亚人被解读成穆尔西的支持者,埃及,同样未带给哈什姆一家安全感。
同年,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开始在中东出头作乱,哈什姆这样的叙利亚人遭到一些埃及人的唾骂,被指责是他们导致了混乱和恐怖主义的横行。
——“滚回你自己的国家去!”有人对哈什姆吼叫。
自己家,是回不去了。哈什姆一家决定投奔欧洲。买不起机票,首站,就是从埃及北部的海滩登上跨越地中海的偷渡船。在一个月的尝试都失败后,他们还是差一点点就搭上一班拥挤不堪的船。
就在当时,警察来了,哈什姆一家原地未动,被拘留8天。正沮丧时,消息传来,他们努力想搭的那趟船沉没了,500人命丧大海。
哈什姆一家的境地,并不最糟。但他不敢再让妻儿跟着冒险。用好几个月想别的办法失败后,这一次,他孤身上阵,为家人探路。
他要先乘船前往意大利。在抢到位置后,他在“人蛇”的安排下几次换船,浑身都是别人的呕吐物,衣服也湿透了。但经过似乎永无休止的黑夜,他终于见到了欧洲海岸线上的头一个黎明。
现在,哈什姆人在欧洲了,但他不希望选择意大利、法国避难。因为它们行政效率太低,他还要等待漫长的时间,才能再见妻儿。他的目标是至少到德国;对他来说,最丰厚的奖赏将是瑞典——叙利亚人在那里可以无限期出入。这意味着长久的稳定、自由。
两个兄弟已经死于枪下,哈什姆只能通过照片回忆。(图片来源:英国《卫报》)
他的远征,必须继续。
乘火车虽便宜,但从意大利赴德国是危险的——他这批所有试图搭火车去德国的叙利亚人中,只有两人成功,其他人都在即将进入奥地利时被捕。也可以乘汽车
,但仍需人蛇帮忙,并预付并不便宜的费用——875欧元。成功后再付另一半。
哈什姆最终出于对人蛇的不信任,选择坐火车去法国。然后,在一路战战兢兢生怕被各国边防警察发现异样的焦虑中,他从巴黎经法兰克福到汉堡,再坐火车到哥本哈根,然后跨过厄勒海峡,终于到达理想目的地——瑞典马尔默。
颠沛流离,这一天,已经是2015年的4月22日。哈什姆拨通了远在埃及等待的妻子的电话。
“我到了”。他说。
这趟长达三年的奥德赛之旅,由英国《卫报》通讯员帕特里克·金斯利 (Patrick Kingsley)全程记录。
【生死线】
至今,据联合国机构统计,已有25万叙利亚民众死于内战,400万人流离失所。外国专家近日警告,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正进攻素有叙国“脊梁”之称的M5号公路。一旦被视为生命线的公路一带沦陷,叙难民将暴增至800万人。——这个数字,相当于欧洲小国比如瑞士整个国家的人口。
面对这股二战结束以来规模最大的难民潮,欧洲人苦恼叹气——他们既不能视而不见,也不能照单全收。
叙利亚难民在欧洲各国人数一览,其中土耳其接收了193万叙难民。(图片来源:联合国难民组织、BBC)
《爱尔兰时报》指出,许多欧盟公民担忧移民抢夺工作机会和资源,反对更多移民进入欧洲,各种右翼反移民政党的崛起就是证明。《纽约时报》称,在人道主义责任和预算约束,以及公众情绪之间,欧洲各国政府正试图取得平衡。
被指责是这股浪潮始作俑者的美国,却一直隔岸观火,令欧洲人更为恼火。英国前外交大臣戴维.米利班德就发出呼吁,要求美国安置叙利亚难民,他还给出数据称,自叙危机爆发以来,美国总共只接收了1000多名叙难民。
美国目前的注意力正集中于俄罗斯是否会军事介入叙利亚局势这一点上。美国的理由是一旦俄介入,可能令叙危机升级,并与在叙境内打击IS的西方军事联盟有所冲突。
俄总统普京本月初则表示,美国针对IS实施的空袭效率不高。俄通过技术、军事训练以及武器装备,为叙提供重要支持。普京还称,难民潮是欧洲国家在中东和北非外交政策上的“必然结果”,也“实际上就是美国的外交政策”,他们“盲目地对美国亦步亦趋”。
不过,英国对叙利亚的空袭计划将继续;法国也有意改变风向,对叙进行空中军事打击。
令世界悲叹的照片:叙利亚三岁男童溺毙,遗体伏在海滩。(图片来源:土耳其DHA通讯社)
随着叙利亚三岁男童阿兰·库尔蒂(AlanKurdi)与家人试图从土耳其偷渡希腊,却溺毙海滩的照片在网络上引起同情的热潮后,欧洲似乎更必须担起这份“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正如德国总理默克尔所说,世界正在看着欧盟如何处理这场危机。她表示,德国可以在不增税和影响预算的情况下,应付新抵达的难民潮。但是,这股移民潮将“改变德国”。
就在8月9日,继英国首相卡梅伦松口愿在数年内接收2万难民后,德国副总理加布里尔表态称,德国“有能力”每年接收50万难民。
当地时间9月5日,德国慕尼黑,叙利亚难民手举德国总理默克尔的照片。
欧盟各国接纳12万名难民配额的方案,则遭中东欧的匈牙利、捷克、波兰和斯洛伐克四国联合反对。分析人士认为,“在难民问题上的分歧将撕裂欧盟的凝聚力”,并损害欧盟共同应对诸如经济危机和乌克兰危机的能力。
无论如何,数十万人的命运将被改写;而许多人的命运已经注定。溺毙男童库尔蒂只是千千万万前仆后继的难民中的代表——那次事件中,男童5岁的哥哥和两人的母亲同样身亡。如今,家里唯一幸存的父亲把他们带回了故土——叙利亚科尼巴安葬。
故乡沉落了,人也不在了。
【小绿芽】
相比之下,近日一批成功抵达意大利的难民,要幸运得多。从一条沉没偷渡船上被救起不久,一名孕妇就在颠簸途中,顺利诞下了自己的孩子。
这位妇女据信来自尼日利亚。被救后还未抵岸,小家伙就呱呱坠地了。意大利海岸警卫队队员将小家伙抱在怀里。那是一个被蓝色毯子包裹着的柔弱身躯,却如同新生的绿芽一样,带给了在场的所有人勇气与希望。
意大利海岸警卫队队员抱起难民船上的新生儿。(图片来源:ROPI)
被救起后,妇女与其他约100人,一同搭乘警卫队的船只,驰往西西里岛以南200多公里的兰佩杜萨岛。那里距离最近的非洲国家突尼斯仅110多公里,被北非难民称为“欧洲大门”。
不过,由于此前利比亚等国战事,大批难民涌入,这个小岛上的安置中心早已不堪重负,意大利政府只能将难民不断分流到其他地区和国家。但难民们仍源源不断,朝那里涌去。
位于欧洲南部地理冲要的希腊,也是难民首选地。然而通往意、希的海上之路充满艰险,今年来已有2000多名非法移民葬身大海。如今年4月,一艘偷渡船在兰佩杜萨岛以南约200公里的利比亚附近水域倾覆,就造成逾800人死亡,震动国际社会。
一位父亲难民在成功抵达德国后,抱着自己的孩子失声哭泣。(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希腊、马其顿、匈牙利、法意德、英法海底隧道……在欧洲蜿蜒的边境线上,难民们还在拼尽全力,寻找着第二故乡。然而明天,等待他们的,会是又一场生离死别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