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抗战不能忘记历史的基本线索

今年9月3日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日，5月9日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日。这两个纪念日实际上反映了同一史实：同盟国赢得了人类历史上最为残酷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这两个纪念日对世界反法西斯国家、对一切爱好和平的国家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纪念日。第二次世界大战有两个战争策源地、两个战争爆发点、两个主要战场、两个结束时间和两个胜利纪念日。这反映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成因的复杂性和战争的长期性、残酷性。客观地说，第二次世界大战起于1937年七七事变，中间经过德国向苏联进攻、日本向美国进攻，1945年5月8日德国在无条件投降书上签字，终结于1945年9月2日日本在无条件投降书上签字。

中国抗日战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反法西斯和反日本军国主义侵略的主要组成部分之一。1939年德军横扫欧洲，号称“欧洲最大强国”的法国只撑持了短短6个星期就投降了。英军敦刻尔克大撤退，退回英伦三岛，长期遭受德国飞机轰炸。但这个时候，中国军民独自抵抗日本军国主义侵略已经两年多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东方主战场，在欧洲主战场之前很久就已经形成。中国在很少得到外援的情况下，坚持了艰苦卓绝的抗战，中国没有亡。虽然有少数人向日本投降，但中国这个国家没有投降，而且坚持抗战到日本投降。

中国抗战能坚持到最后的胜利，是因为中国的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在战略上配合起来对日本侵略军进行作战。这个特点是中国战场独有的，出现这个特点是因为中国共产党提出了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主张，并且经过艰苦努力说服当权的国民党接受了这个主张。在这个大局下，国民党虽然反共，但还是把抗日旗帜举到了最后。中国共产党宣传发动全国人民投入抗战，推动、督促国民党政府抗战，八路军、新四军开辟敌后战场始终坚持抗战，充分发挥了中流砥柱作用。

日本全面侵华，是要谋求迅速灭亡中国。所谓“大东亚共荣圈”“共荣共存”的口号，只不过是谋求建立“大日本帝国”的外衣和欺骗人的口号。这一点，只要看日本在朝鲜半岛、中国台湾和东北实施的“皇民化运动”就可以明白。日本是后起的资本主义国家，19世纪末发展为帝国主义国家，但它国土面积狭小、资源贫乏。它侵略中国的总战略是求快求速，是速胜，尽量避免拖延。中国虽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却是一个地广民众的国家。日本的侵略激起中华民族同仇敌忾，促使国共两党组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国对付日本侵略的总战略，就是毛泽东同志论证的“持久战”，用“拖”字诀应对日本的“速胜论”，用敌后战场和正面战场拖住侵华日军的手脚，使其难以实现速胜的战略总目标。中国战场的“拖”字诀，把大部分日本军队拖在中国战场上，从而帮助了苏联，使苏联避免了东西两线作战的困境；同时也帮助了美国，减轻了太平洋战场的压力。但在这一过程中，中国付出了巨大牺牲。日本侵华制造了南京大屠杀等无数惨案，抢掠了中国无数的物质财富，给中国带来了极其惨重的人员和物质损失，极大地延缓了中国社会的进步。中国抗日战争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贡献是巨大的，应该得到国际舆论的客观评价。

1943年的开罗会议、德黑兰会议和1945年的波茨坦会议，是同盟国在战时召开的具有重要意义的国际会议，三次会议决定了集中力量对日本和德国作战，以及战后对日本和德国的处分与敦促日本投降。战胜日本和德国，并且给予日本和德国严重的处分（包括领土），包括战后成立联合国，都是二战最重要的胜利成果，这些成果形成了与战前完全不同的国际格局。这些就是历史，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历史。

70年过去了，今天对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成果的维护，存在两种不同的态度。德国与法西斯彻底决裂，建立起一个新的德国。新德国对纳粹德国的战争罪行进行了深刻反省，正确处理了与其他国家的关系。日本是二战爆发的另一个战争策源地，战后虽受到了惩处，但并不彻底，很多日本政治家对战争的反省不深刻，还拒绝对日本的战争罪行认罪、道歉，甚至对南京大屠杀、慰安妇那样对被害国人民的严重伤害也不正视、不道歉；战争罪犯年年都受到日本政治家的礼拜，战后对日本形成的一些约束机制正在被解除。这真是咄咄怪事。

日本政局的右倾化，最重要的原因是对历史缺乏正确的认知。日本发动战争的罪行是客观的历史，否认不等于不存在。不能正确认知历史，只会对现实政治及与他国关系产生副作用。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是：日本因广岛、长崎遭到原子弹轰炸而产生的受害国情绪甚为浓厚，却对中国和亚洲其他遭受日本侵略国家的情绪不予理睬。被原子弹轰炸的人民值得同情，但广岛和平纪念馆内说明牌上载明这是因“国策失误”所致，这个认识基本上是正确的。现在的日本当政者认识到了这个“国策失误”吗？日本对于8月15日所谓“终战日”年年纪念，而对于9月2日在无条件投降文书上签字却不纪念。这些可以看出日本政治的倾向和心态。日本一些在野的政治家、学者和普通人，对日本今天的政治走向是极为担忧的。他们认为：不承认对邻国的侵略，不认真反省历史，不对亚洲各国人民道歉，日本与邻国的未来关系是不明朗的。日本毕竟是一个亚洲国家。

学史可以明智。历史是最好的老师。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到来，我们应该怎样纪念？我以为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记住第二次世界大战发生、发展及其结局这个基本的历史线索。中国的年轻一代，日本的年轻一代，全世界各国的年轻一代，都要学习并记住那段历史的主要情节，各国的政治家尤其要记住那段历史。只有记住那段历史，才能防止新的战争策源地产生，才能在未来的历史途程中避免犯低级错误，才能创造各国和平发展的未来。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