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外滩踩踏幸存者：被挤压得脚离地 身子45度腾空

上海外滩踩踏事件幸存者自述

“你在人群里，就像一条小船在海上漂着”

2014年12月31日晚11时40分左右，上海外滩陈毅广场发生踩踏事件，36人死亡，49人受伤。

今年26岁的陈震宇，是这次事件的亲历者。在短短的20分钟，他经历了被挤压，幸存，救人……短短的20分钟，有人向他呼救却最终没了声音，有人在他背后死命抓着他的头发，最终得救……

现在，陈震宇的微信头像是双手捧起的一支白色蜡烛。他告诉记者，这是在知道了死亡人数后，更换上的。他为死难者祈福，也很庆幸，自己从死亡边缘侥幸活了下来。更希望，更多人能够从中吸取教训，惨剧不在发生。

于是，记者记录下了这名幸存者的自述。

肯定要出事了

我有一个朋友2015年要结婚，刚好有一年没见了，只是恰好定在那天聚聚。吃饭就在外滩附近，结束后，大家说一起到外滩这边逛逛，刚好跨个年。

我们是走过来的。但是我知道，交通是有限流的。大概晚上10点钟左右，地铁人民广场站已经不让人下了。我和朋友一共是8个人，有两个人晚到了，他们在人民广场站下不来，是从另外一个地方下地铁，然后绕了好大一圈才过来的。

陈毅广场那儿有个台子，观景是最好的地点。往那儿走的时候，路上人很多，确实有一小段路是限流的，也有警察、武警。因为人多，很多人都不看红绿灯了，车过不去，武警就在红灯的时候拉起人墙，让车子过去。

我们8个人，排成一条长队，我在最前面带路，有空隙就往前挪。到那段出事的楼梯的时候还好，上的人靠右，下来的人靠左。上去后，发现只上来了5个人，3个人在下面就冲散了。上来的5个人，没多久也散了。

我站在距离朋友大概2米远的地方，就记得当时很难受，有几个年轻人喊“下去，下去”，形成了一个口号，也是一种力量吧，推着人一拨一拨往下动。

当时我已经要下去了，因为二楼这个平台实在太挤了。随着这拨力量，后面推一下，我的脚就挪一下，到了楼梯这边，我就索性顺着人群往下走，后面推一下，就下一级楼梯。 但是，后来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是，后面人在推，但前面已经不能动了，到后来，我整个人就被挤压在那儿，最难受的时候已经45度脚腾空了。

这时候我知道，肯定要出事了。

谁也没有想到危险

那个平台上人很多，很挤。我上去看到的情况是，有几个年轻人在推人，嘴里在骂。可能就是因为人多，他们也是被人挤着了，就往回挤，但那个确实形成了一股力量。

当时记得一个细节是，我后面有一对夫妻，带了个孩子，6岁，他们就喊“不要挤了，有孩子”，但是根本没有用，人群根本没法控制。你在人群里，就像一条小船在海上漂着的感觉一样，没办法自主的。

我发现，我处于事后人们所说的“过度挤压位置”。

我前面有个女孩，露出半个脑袋，她拉着我说“救救我，我不行了”。但是到后来，这个女孩基本就没有任何挣扎了。在她前面还有个男生，也没法动了。

在我后面还有一个女孩，用力抓着我的头发。其实，后面的人我根本看不到，我没办法转头的，就知道有个女孩很用力地抓着我的头发。我能想象到那个情况。

大概有4分钟吧，后面的女孩松手了。当时特别混乱，我能记住的细节就是，我什么都没做，是想保持体力，我知道，那种情况下，我做什么都是没办法脱离的，就想保持体力。

当时我被挤压得脚离地之后，身子45度腾空，基本就是靠在我前面那个女孩身上的。当时幸好我不是胸被压着，而是骨盆。一开始还好，后来就觉得呼吸困难，我就赶紧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让呼吸顺畅一点。

但是骨盆被挤压得真的很痛，真的很痛，我都痛得叫起来了，疼得冷汗和被挤着的热汗一起出来。

我当时也算比较理智吧，唯一想法就是保持自己能够呼吸，虽然各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混在一起……

现在回忆起来，我们往上走的时候，那么多人，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危险。当时我们上到台子上之后都很后悔，上面真的人很多很难受，根本没办法站住脚，站在那儿就被人群带着摇来摇去。

在平台上，朋友还和我开玩笑说，“这么多人，广场台子不会塌了掉下去吧”，真的没想到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悲剧发生之后

后来，就听见有人喊“退后，退后”，慢慢地有人意识到出事了，人群才松下来。要是再晚10分钟，估计我也支持不下去了。

人群“松”下来后，大家就赶紧把被压着的人往空地上搬。女生轻一点，大概两三个人一起能搬动，但男生就重一些，最后一个被拖出去的男生，我们差不多六个人一起抬，才把他抬到一边儿的。大家也做不了什么，一些女孩就给地上的人擦血，只能等着。不会急救，不敢乱动。

当时能做的就是赶紧打电话，但是当人到一定密度的时候，电话根本打不出去，110和120都打不通。直到已经跨年到2015年的时候，才陆续来了几个警察，帮助急救和疏散人群。

那时候，人群也已经留出来一个应急通道了。大家又开始帮着把人往急救车上抬。那个距离大概有100多米吧，我自己已经累得不行了，最后都跪下去了，走不动了。

我离开的时候大概是夜里1点半不到，自己腿还抽筋了，躺在地上让朋友帮忙按摩了一会儿。对了，朋友也都没事，最严重的就是我了。

后来也看到一些评论说“公民素质”之类的，我觉得，很多人根本不了解踩踏是怎么回事，大家可能觉得踩踏就是一个人倒地了，很多人从上面踩过去，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最危险的是挤压。

我能说的是，真的都没意识到这种事离我们这么近。我为什么会发朋友圈，包括会很细致讲这个经过，就是告诉朋友，不要去人多的地方，一旦发生事情，做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大概凌晨3点多的时候，看到新闻说很多人受伤，并没有透露死亡人数。

一开始我想，最多有一两个人确实是救不回来了，但后面看到确切的死亡人数的时候，对我冲击还是蛮大的。再想想，当时我把一些人拖出来的时候，意识到可能已经救不活了，很多女孩子哭着喊着，整个场面非常混乱，想想心里挺难受的。

关于政府能做什么，现在也有很多评论，我觉得都可以作为一种参考。其实，当时如果楼梯上有个栏杆，也可能会好一些，但是，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吧。

发生这样的悲剧，肯定随着时间推移大家会慢慢淡忘，如果在以后类似这样的大型活动时，大家又想起这件事，提高自我安全防范意识，也是一种好的帮助吧。

2015年1月1日凌晨3点17分，陈震宇在微信朋友圈里，发布了一条关于当晚事发经过和感受，很快就被转发到微博，之后有5万多条转发。

记者 李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