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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建议用“一元公寓”模式救助“井底人群”

2013-12-12 07:13   来源:CCTV《新闻1+1》  责任编辑:陈玮   我来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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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1+1》2013年12月11日完成台本

——“井下人”的新生活!

(导视)

解说:

曾经他在井下蜗居十年,如今大学宿舍成了他的家,月薪3600元,食宿全免费。昨天,“井下人”王秀青开始了他的井上新生活。

王秀青

井底之人到了一个学校,从地下到天堂。

解说:

他,她,他,他们曾是井下多年的邻居,如今却是各奔东西。

王秀青

你住不起房子的情况,(住井下)算不错了。

解说:

“井下人”,“桥洞人”,“流浪者”,一个群体的艰难人生,一个社会的温度测量计。

邢军 山东省临沂市人社局党组书记、局长:

我们政府办了一个这样的零工市场一元钱公寓,条件很好,现在几乎是每天都能住满。

解说:

《新闻1+1》今日关注:“井下人”的新生活!

白岩松 评论员:

你好观众朋友,欢迎收看正在直播的《新闻1+1》。

一周的时间,一个人的生活从表面上来看能发生多大的变化呢?来,背后这两张照片可以供对比,让我们解读一下。12月4日的时候,记者在北京的一个热力井(大约高三米)底下拍到了一个生活的人,叫王秀青,这个井下大约也就是两平米左右。这个故事被迅速地让大家知道了,全社会似乎都在关心他。一周之后,12月10日人们拍到了,他已经被北京城市学院聘走了,一个月的工资成了3600元,现在住在宿舍里,还有电视,王秀青也显出了有些不适应,周围也有媒体记者在观察他。

在这样一个故事讲到这儿的时候,似乎就像一个童话讲到结尾就该结束了。但是现实的生活并不是童话,我们不该只满足一个表象上的大团圆的结尾,什么是我们该做的,社会又该思考一些什么,而什么又是我们不该做的。今天我们就从关注王秀青开始关注起。

解说:

今天王秀青正式开始了他在北京城市学院的工作,对王秀青来说这也是他的新开始。

城市学院工作人员:

我们现在需要做三个事情,一个是咱们有一个教工登记表,您可以自己写字吗?

王秀青:

可以。

城市学院工作人员:

那您就回去把这个表填了。

解说:

昨天北京城市学院为王秀青提供了一份为期三年的劳动合同,聘用他为学校后勤人员,每月基本工资2600元,爱心补助1000元,还为他解决了社保问题。签约时,他没有细看合同内容,但在签字时,他却是慢慢地一笔一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除了新工作,王秀青还有了一个新家。

王秀青:

这里的空气多新鲜,多好。

记者:

除了空气新鲜还有别的吗?

王秀青:

每样都舒服。

记者:

每样都舒服怎么讲?

王秀青:

铺的、盖的哪样都好。

解说:

在学校给王秀青安排的宿舍里,有电视、暖气,有新的洗漱用品,还有新的被褥,虽然只是一个十来平米设施简单的房间,但对王秀青来说这里却犹如天堂。

王秀青:

以前我的生活环境很差,在井底下,像井底之人一样,我现在在学校,从地下到天堂,这差得太多了。

解说:

王秀青所说的井下就是北京路面上常见的热力井,在地面三米之下,流着脏水的蒸汽管道。如果不是上周媒体报道,也许没人能想象在井底不过一两平米、人都站不直的空间里居然住着人,这里曾经是王秀青在北京城区里的家里,他一住就是十年。

王秀青:

不舒服地方就是底下有蟑螂,睡觉的时候不注意,虫子都总往脸上爬,也挺多的。

记者:

比如说会害怕吗?

王秀青:

害怕也没办法,生活所迫也没办法。

解说:

现在的王秀青除了工作有了着落,三个孩子的学费也得到了一家匿名公司的资助,第一笔资助金共1200万元。在王秀青位于北京市怀柔区的这个家已经十年未曾买煤取暖,在冰冷的里屋,王秀青一笔一划地写了一封60字的感谢信。此外,跟王秀青同样住在井下的多年的全姓老太太,也已被河南省民权县政府派人接回老家,并为她在当地的一家养老院提供了一个食堂厨师的岗位。

今天下午工作结束后回到宿舍的王秀青,一个人独自坐在床上,拿着这个在井下陪伴了他很多年的收音机,收听着广播。很多年里,这是他获取外界信息最重要的途径。如今即便是新家里有电视,他也很少打开,他说他看不习惯,也许从十年的井下生活走到了地上后,王秀青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白岩松:

看到这些变化,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人可能心里都会觉得放心了,从此之后就会把视线从他身上转移,再去看其他的事情,因为这似乎是中国人非常喜欢的大团员的结尾。但是要回过头去研究一下王秀青,首先必须承认一点,他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他如同幸运抽大奖一样被媒体从井下给抽出来了。接下来大家需要帮助他,去改变他的生活,为什么?他并不是没有家,在北京怀柔,十几年前来到北京打工,定居了怀柔,育有一儿两女,因为超生被罚款,而且他是身体有伤所以不能干重活,因此在洗车。怀柔的家是平房,墙壁漏风,窗户是纸糊的,家用电器是别人送的。

他的生活在路边给人洗车,七块钱一辆,每月收入不到三千元,住在地下的热力井里。后来被媒体一报道之后,他的几个孩子得到了救助,而且北京城市学院现在聘任了他。他的工作岗位极具有慈善岗位这样一种性质,为什么叫慈善岗位呢?并不是说你会做什么,然后我来聘你,并且是我们缺的,而是先聘了你,然后当后勤保障,接下来让他慢慢地适应将来会干什么,但是工资已经能够到2600元,加上一千的补助金。这是我们想象中他应该觉得很幸福了,但是他自己会不会“留恋”或者“喜欢”原来在热力井那样一种生活,其实我们并不得而知,而且我们现在还不能立即下结论。有的时候,人们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王秀青现在有这种笑容了,我们似乎很高兴。但是有趣的是,接下来我们要去观察,为什么同样被媒体从井底下给放到了媒体面前好多人,不像王秀青一样,而是躲了,甚至消失得非常快,并且不喜欢救助,在这个背后一定还有他们的故事。

解说:

他,她,他,我们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蜗居井下,然而在媒体报道之后,他们大多却销声匿迹了,大家不知道他们叫什么、来自何方,在封井后又去了哪里。

自称从井底到天堂,得到众多帮助的王秀青无疑是其中幸运的一个,也是少数可以面对我们讲述“井下人”生活的一个。

记者:

窗户还是用纸糊的是吗?

王秀青:

对。

记者:

就是一层纸吗?

王秀青:

对,就是一层纸。

记者:

有没有想去换换玻璃?

王秀青:

老房子也不值得换。

记者:

用纸糊的多冷。

王秀青:

冷点就冷点吧。

解说:

在北京怀柔区长哨乡,事实上长期蜗居井下的王秀青也有自己的家。十多年前,王秀青从河北滦平来到北京怀柔打工,和当地人彭女士组成家庭,并生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三个孩子上学还要交超生费,家庭负担太重,王秀青支身到北京市区打工,但是身体受伤的他不好找工作,最后只能在路边给人洗车赚钱。

王秀青:

没准,有可能今天挣个三十、五十的,有可能今天要刮风下雨就一分钱不挣。没准,有的时候孩子的饭费,家里要买点米面粮油,随时又得临时给他拿回去了,就没计算过。

解说:

省下房租钱给孩子们攒学费,王秀青告诉记者,他也是看到了路边有人住在井下,于是也跟着开始了他的井下生活。

王秀青最害怕蛇,下雨天为了躲开蛇,他就只能睡在路边的长椅上。

王秀青:

一天挣钱那么少,生活都不够维持了,孩子上学根本就不可能供下来,怎么不犯愁,房子也要塌。

王秀青妻子:

我们家其实最受罪的是他,不是我们,我们在家里比他那强万倍,起码在外面(能呼吸空气)。

解说:

王秀青说,在井下居住十年,他也认识了很多的邻居,他曾对媒体描述,那里有薛老太太和她60多岁的老伴,同样年过花甲的老祝头,他们都占据着不同的井口,彼此相距不到50米。

记者:

您周围一些住在那个井下的都是做什么的呢?

王秀青:

那帮就是要小钱(乞讨)的吧。

解说:

12月5日晚上10:30,捡拾完废品返回的六旬老人权有芝(音)在准备下井时被赶来的记者们团团围住。据媒体报导说,权有芝在河南老家有两个儿子,因为常受家人欺负,她被逼无奈离家出走,20年前权有芝来京第一年就选择居住井下,以捡废品为生。

记者:

一起住在井下的那些朋友,他们现在都去了哪儿?

王秀青:

跟他们也谈不上朋友,我们不怎么相识,他们是走到哪儿(乞讨)到哪儿,他们居无定所,所以有时候你看不见,这不是都是为了省几块钱,谁都不愿意住井下,要租得起房就都不住井下了。

白岩松:

要租得起房就都不住井下了,这句话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信息,也在逼着我们去思考,将来怎么样去更好地救助他们这样的人。另外一方面我们也要思考,首先要祝贺王秀青,他的生活发生了很多改变,尤其让他高兴的不一定是他本人,现在可以住在一个宿舍里,还有电视可看,而是他的三个孩子上学都得到了救助,但是接下来耐人寻味的是有两拨人,第一拨人是同样跟王秀青一样住在井下,但是被媒体关注了之后,他们很怕被展现在媒体面前,快速就跑了。一不去救助站,二不愿意得到社会各界的这样一种救助,他们似乎更“喜欢”他们那样的一种生活,这是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还有一拨人,就是我们平常生活中常见的,可能还不如王秀青他们,并没有这样一个热力井井底可住,可能在立交桥的桥下,可能在哪个过街通道里,冬天用纸盒或者用其它什么当成一个临时住所,但是大家见的多,也便不会把他们幸运抽奖一样给抽出来,这个时候社会也同样要去思考,我们又该怎么去帮助这样的人,另外他们是否应该拥有自由。这句话的含义就是,我们都喜欢大团圆的结尾,但是即便是穷人也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但是问题是当他需要被救助的时候,我们应该能够给他提供他特别需要的救助。

接下来针对这个问题,我们要连线北京师范大学公益研究院的院长王振耀。

王院长,您好。

王振耀 北京师范大学公益研究院院长:

你好,岩松。

记者:

首先您怎么看这几天大家都广泛地关注媒体把这些井下人打捞上来,并且使个别的人生活开始发生了改变,它让我们应该思考一些什么?

王振耀:

感谢媒体把这个事情曝露出来,也感谢像城市学院这样的机构来采取切实措施,来做其实是慈善岗位。关键是需要深度思考,我们现在中央已经提出来底线民生的保障问题。像这些井底人、桥下人形形色色的越过了这个底线民生保障的这些人,到底我们该有哪些政策要调整,该有哪些机制要调整,恐怕现在需要进行深度思考的时候了,我们不是没有钱,恐怕是这钱如何到这些人的手里,这是我们应该深度思考的问题。

白岩松:

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让我们也很困惑,北京从今年1月1日开始实施的城市最低生活保障,家庭平均每个人是580元,农村是460元,但是像王秀青通过洗车和他的井友们通过乞讨,每个月获取的收入据媒体报道都远远高于这个,因此王秀青被媒体放大了之后,现在得到了慈善岗位,但是他的其他的井友们全躲了,显然更“喜欢”那种自由的乞讨生活,您怎么看待这种,社会想帮,但是他们似乎又不太领情,他们是否拥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这样一种自由?

王振耀:

其实在全世界都有这样的人,他们应该拥有选择他们生活自由的方式,但同时政府和社会也有相应的对口救助措施,包括印度,要饭的很多,但晚上政府还是提供一些条件非常简陋的宿舍,要饭是他的自由,但是政府也给他提供出来,他去就去,他不去也有他的自由。救助跟一般的社会福利还不是一个概念,但我们救助一定要针对贫困人口需求来提供多种方式的救助。

白岩松:

非常感谢王院长,一会儿还会有问题来继续向您请教。

其实在关注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们也是百味杂陈,一方面觉得住在井下,另外一方面又非常高兴他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可是马上想到他就是幸运抽大奖,其他跟他相同境遇,甚至境遇远远不如他们的人,其实大家没看到,便不会心里难受,但是我们不能总靠这种媒体抽大奖。

另外还有一个思路,来自北京某媒体记者的一篇小小文章,突然开启了我们另外一种思考。“住人井”今天被水泥封死。早在15年前,我跟着热力集团的工人体验热力小井,就看见井里住着流浪汉,大家都不去打扰他们,因为不论外面暴风骤雨还是漫天飘雪,井里总是温暖如春。今天我知道,有些角落不需要记者。这可是记者写下来的,我们可以同意也可以不同意他写下的内容,但是我觉得应该思考,尤其是刚才王秀青说过那样一句话,他不一定是不喜欢他洗车这样一个职业,但是他说了,如果要是能租得起房子我就不住井下了,有没有他们能租得起的房子,我们一了解发现还真有,甚至才一块钱。

解说:

2013年12月7日,北京望京丽都花园路,曾经是“流浪者之家”的10余口暖气井已经被工人们用水泥浇铸封口,井封了,部分流浪老人被安置了,但我们不知蜗居井下的境遇是否还会在北京的其他地方和中国的其他城市继续存在。

也是12月,去年的此时,我们的节目同样在关注另一个贫困群体,那些在城市立交桥下风餐露宿的农民工们,虽然救助站曾试图救助他们,志愿者也试图帮助他们,但有时却仍无法动摇他们继续栖身于此的意愿,为何?因为他们需要打工赚钱,短期的救助只能缓解他们的燃眉之急,却无法长期解决他们的生计。那么社会能否为他们提供更为适合的救助方式?一天一块钱,可以在一个陌生城市找到能落脚的温暖居所,这就是《新闻1+1》曾多次关注的山东临沂,专门为农民工提供的一元钱公寓。6栋楼,134个房间,每个房间可住8个人,总共可容纳一千多人,而且每人还配有属于自己的小储物柜。这就是一元钱公寓的居住环境,近两千平米就餐大厅,每餐仅3到5元,提供24小时热水,浴室、超市、医务室甚至保安巡逻都一应俱全,这是一元钱公寓的配套设施。更别说还有与一元零钱公寓相应的零工市场,邀请用工单位进驻招工、培训,还负责为被欠薪者维权。这样的一元钱公寓自2011年建成以来,名气由小到大,入住农民工不断增多,如今即将迎来它的兄弟公寓。

邢军 山东省临沂市人社局党组书记、局长:

过去一开始的时候四五百人,还住不满,后来通过工友之间的相互介绍,知道我们政府办了这样一个零工市场一元钱公寓,条件很好,现在几乎是每天都能住满。根据这个需要,在罗庄区和河东区再选两个地方,抓紧再建设,也进一步地提供这方面的服务。

解说:

过去一元钱公寓都是把技工行家请进来,免费为居住在此的农民工培训,如今他们索性送出去,政府埋单,让农民工在技校得到更为高等的培训。

邢军:

我们对年轻的、学历层次比较低,而且想学其它技术的意愿的青年人,我们政府购买服务成果,把他们介绍到技工学校,专门学一样技能比较高的技术,不是做一些简单的体力型的工作,让他收入也会增加,是否如一元钱公寓这样,给予农民工更多居住的选择才是一种更好的救助方式呢?

白岩松:

我注意到,当“井下人”这样的报道展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也会有一些人会觉得很不好意思,这样的人出现在我的城市当中,这样的人出现在我的身边,也一定意味着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等等。其实不一定,在全世界任何地方,人们总会发现有一些人会做出自己的选择,为什么?他不愿意停留在低保这个水准上,他想比低保过更好的这种生活,同时又想节约很多的成本,并且拥有某种自由,但是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前提,他居住的必须是安全的,他选择的是安全的,同时是他主动地选择,另外社会有告知他有其它选择的功能,在他需要的时候,能够提供他需要的帮助。

我们这就有这样一组照片,这都是美国的一些乞讨者,甚至有艺术家自主地选择地下管网当中的生活,而且这样的照片在网上很容易查到,很多人会觉得美国有这样我们又心安了,不一定,一元钱公寓或许会给我们启示。

接下来继续连线北京师范大学公益研究院的院长王振耀。王院长,您好。

王振耀:

岩松,你好。

白岩松:

这个话题让我们非常矛盾,不帮助不对,但是帮助像媒体这样幸运抽大奖只会个别人受益,真正面对这些人,他们又有自己的选择,我们应该提供什么样的城市辅助?

王振耀:

你提这个问题很好,正好昨天其实我和北京市的一个干部,我们在一块交谈,他最近参观了东京和其他一些地方城市,特别是都会城市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他说其实在东京,在其他一些发达国家,都有一些地下设施改造出来,做非常便宜的出租。其实是可以提供出不算质量太好,但是比较便宜、比较安全的这样一些设施,他算了一笔账,我很惊讶。大家都在说,必须让这些人住更好条件的房子,其实会增加我们很多北京人的生活成本,他觉得应该提供多样性的服务设施,我觉得我们在这些方面口子还是卡得太紧,全国各个大城市中,大家都有一种想法,要有亮丽的风景线,没有想到需求是多个层面,救助应该多样化,山东的经验一元公寓就是非常典型的好做法。

白岩松:

非常感谢王院长给我们带来的解读。

其实今天或许我们可以共同思考很多事情,不一定立即有答案,就像我们最初看到有人在井下生活的时候,也不一定立即展现出愤怒,我们的生活怎么会是这样,全世界可能都会遇到的问题。接下来有个别的人被聘用了,有了慈善的岗位,我们也不能觉得这就是最美满的结局,从此我们也不关注了,而是要去思考我们该提供什么样的帮助,如果每一个城市都有类似像一元公寓这样,他自主选择,同时要告知他,假如你想住到便宜的公寓的时候,能为你提供,这个时候我们很多人可能就会生活得更好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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