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业纠纷近一段时间以来成为东亚海域引发多国矛盾冲突的导火索。中国农业部南海区渔政局的统计显示,1989年至2010年,在南海海域共有约750艘中国渔船、1.13万名中国渔民遭到过外国船只的攻击、袭扰或扣留。南海周边其他各国近年来相互之间渔船被驱逐、扣留事件也越来越频繁,经常造成外交纠纷。近一段时间以来,《环球时报》记者赴柬埔寨、泰国和菲律宾等国采访,许多当地官员表示,南海出现的由渔业引发的矛盾和互相争夺渔业资源的乱象,很大程度上与南海周边各方没有有效的渔业协定相关。中外许多学者认为,虽然南海周边各国的领海和专属经济区的划分仍存在很大争议,但在渔业领域的合作可以成为相关国家“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的一个很好突破口,并由此向其他领域的合作扩展。中国和马来西亚就已经进行了3次渔业合作谈判,促成了中马渔业合作论坛的召开。
菲渔民希望与中国渔民和平相处
3月上旬,《环球时报》记者从菲律宾首都马尼拉驱车向西北方向行驶,大约3个小时左右就到了苏比克湾附近一个以渔业为主的小镇——奥龙加坡。奥龙加坡镇位于菲律宾主岛吕宋岛西北部的三描礼士省,面临南海,与黄岩岛直线距离约为125海里。去年中菲黄岩岛事件爆发之际,菲律宾曾单方面宣布将黄岩岛改名为帕纳塔格礁,并划入三描礼士省管辖范围。
穿过苏比克自由港,在一辆三轮摩托车的带领下,记者找到当地最大的渔村——布瑞吉村。渔村约有居民1000多人,全部靠捕鱼为生,村里的主要建筑是由简易木板搭成的小屋,一个紧挨一个挤成一片。记者看到,当地政府为渔民修建的公共厕所也被村民改造成房屋,整个村子最好的建筑是一栋用水泥砖搭建的基督教祷告室。
看到背着照相机的记者,不少孩子和渔民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有的向记者兜售当地水果、有的说带记者出海游玩。一位叫乔治的渔民在读一本小说,他对记者说,“村里的渔民世代以捕鱼为生,说不清有多少年了,虽然不算富裕,但生活没有问题,不出海时就聚在这里打发时光,或者卖点小东西补贴家用,但去年中菲发生冲突时,渔民捕鱼受到影响,出海的次数也减少了。”
尽管得知我们是中国记者,村里的人并没有减少热情,他们向记者一边比划一边用简单的英语讲述他们的捕鱼生活——“最多的时候能捕4000公斤”、“有时候一出海就是一周”、“巴拉望那边的金枪鱼很多”。在村里,一个叫霍斯里多的渔老板是最富的,拥有能够远航的捕捞船。以前他经常去黄岩岛一带海域捕鱼。不过,去年中菲黄岩岛争端期间,他有好几个月没去那一带海域。霍斯里多告诉记者,那里的金枪鱼、红鱼、石斑鱼资源非常丰富,他一般一次能捕三四吨,能卖好价钱。
霍斯里多说,以前,黄岩岛海域有菲律宾渔船,也有中国、越南等国的渔船。对于中菲之间的冲突,他对记者真诚地说,“出海捕鱼很多时候是碰运气、时多时少,可家里的开销一样都不能少。近海的鱼少了,想捕到好价钱的鱼就得到远处。在海上,各国渔民都是朋友,彼此有个照应挺好的。中国的渔船经常会给我们这些小船一些水和燃料,我们就送给他们一些渔获。渔民都不希望国家之间有争执,希望能够回到以前大家一起捕鱼、和谐相处的日子。”
南海各国渔业纠纷迅速增多
在南海周边许多国家,渔业都是重要的经济部门之一。在越南,从事水产加工出口的从业人员超过400万,常年出海捕鱼的渔民约有60万,越南2012年水产出口总额为62亿美元,继纺织品、鞋帽之后成为出口创汇的重点领域;在柬埔寨,农业占国内生产总值的43%,渔业产值则占农业生产总值的1/4,柬至少有600万人专业或副业从事捕鱼,占全国人口的40%以上。泰国渔业的年产量约为400万吨,其中海洋渔业占50.61%;菲律宾是全球第五大渔业生产国,仅次于中国、印尼、印度和日本,每年生产鱼类、贝类、海带等海产品达500多万吨。
虽然东南亚许多国家都是渔业大国,但近些年来,这些国家都遭遇近海渔业资源越来越少的困境。在泰国湾沿岸捕鱼的猜武对记者抱怨说,在海上捕大半天,才捞到几公斤鱼,而且都是价钱不高的小鱼,值钱的金枪鱼等早就捕不到了,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泰国罗勇府港口工作人员巴瑟对记者说,泰国湾东部渔业研究与发展中心的考察船刚进行了一周左右的海上调查,涵盖泰国湾东部海域,到达柬埔寨水域,调查结果显示渔业资源匮乏,不少渔民表示捕获量减少。调查数据显示,泰国湾浅海的渔业资源减少了40%。
沿岸渔业资源的减少迫使更多的渔船到其他海域捕鱼,也使南海周边国家渔业纠纷迅速增多。泰国渔业厅海洋渔业研究和发展局局长玛诺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随着本国海域鱼类资源的减少,一些船只到其他国家海域捕捞,主要集中在邻国的专属经济区内。”据称,泰国每年有3000-4000艘渔船到柬埔寨、马来西亚,印尼,越南,菲律宾等海域作业,远的要到印度洋那边去,例如印度、巴基斯坦等国海域。
玛诺称,前往他国海域捕捞前,渔民都要向泰国相关部门提出申请,待批准后才能前往进行捕捞作业。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在这里,非法越界进入他国海域捕捞十分猖獗。在泰国罗勇府港口,记者看到泰国方面扣留的大量越南非法渔船。罗勇府港口工作人员巴瑟告诉记者,泰国面临非法渔船的困扰,经常有越南渔船进入泰国湾泰国水域,多的时候甚至有数百艘外国渔船非法捕捞。这些渔船都是大船,渔政船难以应付,许多时候不得不由泰国海军负责处理。他同时也承认,也有泰国渔船非法赴柬埔寨捕鱼。
在发生渔业纠纷的各国中,类似柬埔寨这样执法力量不强的国家显得十分吃亏。在柬埔寨最大港口西哈努克港,《环球时报》记者跟随当地渔业局长栋萨阿登上一艘渔政船,船头上锈迹斑斑的机枪用塑料布蒙得严严实实,几乎就是个摆设。驶离港口后,记者看到三三两两的渔船在海上捕鱼,但基本上都是小渔船传统的手工作业,渔网也不大。渔政船行驶半小时后,下起大雨,海上的风浪也大起来,这条不大的木船开始颠簸。栋萨阿称,柬埔寨全国的海上渔政船仅有4艘,船只不大,遇到风浪就很少驶向深海了,这条船最远才航行过50多海里。而且渔政船的时速仅9海里,有时遇到非法进入泰国湾柬埔寨海域捕鱼的越南和泰国船只,根本追不上它们,因为那些大船几乎都有柬埔寨渔政船两倍大。
中国与南海周边国家未签渔业协定
由于沿岸渔业资源枯竭,南海周边各国渔船纷纷加大争夺远洋渔业资源的力度。但2002年签署的《南海各方行为宣言》中没有涉及渔业问题,而现阶段南海声索方发生的矛盾和冲突许多是因渔业纠纷而起。中国与越南、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尼、文莱等南海声索国之间未签订渔业协定,给渔业纠纷埋下的隐患更大。有分析称,《宣言》签订时并没有涉及渔业合作领域,一是因为渔业属于低敏感度的海洋资源;二是因为渔业资源本身具有国际性和高度洄游性,无法从根本上界定资源所属国家的范围,而能够明确的渔业捕捞权在此之前也没有获得解决。
中国社科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副主任李国强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南海对中国和周边国家都是重要渔场,是他们获取渔业资源的重要区域。纠纷首先是渔业资源方面的冲突,同时背后也有争夺海洋权益的政治因素。
中国南海研究院院长吴士存认为,南海周边各国渔业纠纷频发存在经济原因。南海周边国家经济发展,人口增加,渔民的生存越来越依赖南海渔业资源。大家都在这里捕捞,争抢资源的情况必然会发生。他认为,除了经济原因,南海渔业纠纷频发有领土主权和海洋管辖权争议这一背景。一些南海主权声索国通过打渔业活动的牌来加强存在。它们想通过抓扣中国在南沙从事捕捞活动的渔民,造成它们实际管辖南沙争议海域的事实。
吴士存认为,为避免频繁发生渔业纠纷,在合理确定渔货量的前提下,出于保护南海渔业资源的目的,有必要与其他国家协商签署渔业协定。但短期内签署这样的渔业协定有很大困难。中国希望与其他国家在《南海各方行为宣言》框架下,在中国提出的“搁置争议,共同开发”前提下签署渔业协定,但是有些国家缺乏诚意,因此在南海地区搞一个共同认可的渔业合作协定会非常困难。将来有可能“先易后难”,可以和一些国家,比如马来西亚、文莱通过双边途径解决这个问题。中国和马来西亚已经进行了3次渔业合作谈判,促成了中马渔业合作论坛的召开。
渔业能否成为争议海域“共同开发”的突破口
泰国渔业局从事公海渔业和公海经济发展研究的专家他纳叻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远海捕鱼已经从捕鱼自由进入渔业资源管理时代。在东南亚,有很多国家的渔船都前往公海或者其他国家专属经济区捕鱼,这更应促进相关国家通过谈判签署协定。他说:“对于存在主权争议的海域,相关国家合作开发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各方不要过度强调对争议地区的控制,要强调共同开发、利益分享,这有助于减少争端。各方可以通过谈判达成协议、制定合理规则,开发争议海域各类资源,共同受益。否则都将失去利用这些资源的机会。”
他纳叻认为,目前中国和东南亚各国的海洋渔业捕捞能力相差不大,有条件进行渔业合作,各国合作开发利用渔业资源将有助于减少政治纷争,通过渔业合作的加强,还可以增进彼此之间的信任感”。
菲律宾渔业与水产局副局长塔比奥斯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菲律宾农业部与中国农业部有一定的合作,希望中菲在渔业领域能够有更多合作,这也将对中菲关系发展起到良好的促进作用。”塔比奥斯特别提到,他本人和中国农业部官员曾有着良好的私人友谊,即使在去年中菲黄岩岛争端之际,他同中国农业部官员之间的联系也没有中断。“事实上,黄岩岛危机最后告一段落也要归功于中菲渔业部门的‘联手’应对,对黄岩岛海域宣布实行各自的禁渔令,这一默契的举动,极大地缓解了当时紧张的中菲对峙局势。”(记者孙广勇 于景浩 韩硕 杨晔 段聪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