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文山13名被拐婴儿:他们既回不了家 也不能被收养
●警方抓获4名涉案嫌疑人,但婴儿曾被多次转手,很难查到源头;目前无法确定为父母所卖
●《收养法》对被拐儿童不能办理国内收养的规定成为不可逾越的法律障碍,破解这一难题尚无时间表
14名婴儿被卖到广东大多来自文山
追踪
2012年10月17日,惠州、河源、梅州等6地警方联合收网打掉4个贩卖婴儿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27人,被解救的婴儿共15名,绝大部分来自云南文山。其中1名在买卖过程中死亡,1名被亲生父母领走,13名婴儿被寄养在惠州市儿童福利院。
13名被拐婴儿是被亲生父母当做赚钱的商品贩卖,还是被人贩拐卖?去年12月18日,文山警方通过惠州警方提供的线索,在集中统一抓捕解救行动中抓获了涉嫌此案的4名涉案嫌疑人,但他们只是整个链条中的中介。13名婴儿的父母现在何处,根本无从查找,文山警方目前也无法确定孩子是否系父母所卖。
解救
广南县这几年每年的打拐案子都在100起左右,实际解救的小孩和找到亲生父母的并不多。5年来,破获的500多起拐卖案件中,解救的婴儿有70多个,其中找到亲生父母的只有10几个,确定亲子亲卖的只有1个。
9省集中打拐 文山警方抓捕4名人贩
春节前,惠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一大队副队长谢鹰在向媒体通报案情时曾表示,文山警方根据惠州警方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婴儿的家庭,但他们的父母已经离开家,剩下的也不承认是自己的孩子。
但文山警方否认了这一说法。据文山州公安局刑侦支队政委杨峰介绍,文山警方确实根据惠州警方提供的信息进行配合共同破案,但并未找到孩子们的父母。去年11月惠州警方向文山警方提供了11个文山的电话号码以及两名文山籍嫌疑人的信息。“11个电话号码很多都查不到机主信息,最后只锁定了4个有重大嫌疑的号码并采取行动。”经过文山警方的侦查,这4个号码分别针对了4名涉案嫌疑人,且均为广南县人。
2012年12月18日晚10时,由公安部统一部署和指挥的“9·26”特大拐卖儿童案集中抓捕和解救行动,在云南、广东、福建、安徽等9个省份同时展开。就是在这次行动中,广南县公安局抓捕了这4名涉案嫌疑人。目前,4人中有2人被批捕,1人取保候审,另1人因证据不足被释放。
由于惠州警方没有提供给文山方面更为详细的信息,文山警方只能通过审讯进一步获取线索。据广南县公安局负责刑侦的副局长邢锦介绍,涉案嫌疑人在贩卖婴儿的过程中只是中介,并不是被拐婴儿的父母。
人贩一年做10单 赚了2万多
2月23日下午,记者在广南县看守所见到了被批捕的两名涉案嫌疑人之一的张龙功。张龙功今年28岁,广南县人,于1年多前由其堂哥张龙平带领其开始拐卖婴儿。同时张龙功的妻子周东丽亦一同参与了拐卖。而她正是前述被取保候审的嫌疑人。
在大约15分钟的交谈中,张龙功一直低着头,不愿多说话。听到记者的问题只是抬起头,喘两口大气或者咽一口口水。
据他供述,2012年4月的一个下午,张龙功骑摩托车外出带回了一名女婴,并叫妻子周东丽带到东莞石排交给在石排打工的老乡洪木森。第二天早上,周东丽便携带女婴乘车前往东莞,并以12000元的价格把女婴卖给了洪木森,交易成功后再乘车返回广南县把钱交给丈夫。但女婴从何处来,张龙功交待不清。此女婴或为13名婴儿之一。
“从做这个生意起,一共做了10次左右,赚了2万多一点。一般主动有人找。”张龙功说,他一般给下线介绍婴儿,并没有亲手卖过孩子,不知道孩子从哪来,到哪里去,而他自己也没有去过广东。
“实在穷啊!”张龙功这么解释拐卖儿童的原因。他说,自己从没有上过学,5岁时父母不幸去世,是由哥哥姐姐把他带大。在老家只能靠种玉米为生,没有多少收入,只是曾经去矿山做过1年工。“不知道这种事情违法。”张龙功说对自己的行为很后悔,很想念家中的两个孩子。
婴儿父母难找 亲子亲卖难查
由于张龙功等人只是中介,提供的信息也很有限,具体这13名婴儿中有谁经过他们之手被卖到了惠州,甚至对这13名婴儿他们有没有经手,两地警方都无法认定。他们只是多层中介之中的一环,他们的上线和下线目前也都还没有调查清楚。
正如之前惠州警方所说,每个被贩卖的婴儿平均转手达5次之多,这些人贩中介充其量只能交待一层上线和一层下线。警方很难查找到源头,因而找寻这群婴儿的父母几乎无望。
而此案中另一个引起广泛关注的孩子是否系亲生父母所卖的疑问,警方一时也无法解答。公安部于2009年建立了全国“打拐”DNA信息库,采集被拐儿童父母和疑似被拐儿童的DNA信息后,录入信息库进行比对。此前,惠州警方将13名婴儿的DNA数据传递到公安部后,没有一例被报丢失案,因而确定贩卖源为孩子的父母。但杨峰和邢锦都认为:“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这些孩子就是亲子亲卖。仅仅靠DNA信息库中找不到父母报案的匹配信息是不能确定的,只能作为一种怀疑,一种推论。” 杨峰说,DNA信息库还不够完善,并不是所有涉嫌拐卖的人或者被解救的婴儿的信息都在里面。
据邢锦透露,广南县这几年每年的打拐案子都在100起左右,实际解救的小孩和找到亲生父母的并不多。“5年来,破获的500多起拐卖案件中,解救的婴儿有70多个,其中找到亲生父母的只有10几个,确定亲子亲卖的只有1个。”
现状
安置在惠州市儿童福利院的13名小天使上一次与公众见面是在春节前夕,时隔三周,他们这个年过得怎么样?2月25日下午,记者前往福利院看望,发现这13个“小天使”的健康成长令人欣慰,只是他们每天2罐奶粉、3盒米糊和84片尿布的消耗有点超过保育人员的估计,按平均市价计算,光这些消耗每月所需费用就超过1.5万元。
成长迅速 部分婴儿已蹒跚学步
福利院副院长陈素娥表示,“这个春节孩子们过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他们还太小嘛,天天都像过年一样。”这样倒是辛苦了一线护工,“因为春节福利院的行政人员得放假,部分工作只好让护工们加班顶上。”
短短的三周,快速发育的孩子们又换了新模样。记者看望当天,外号“大头”的4号男婴换上了刚买的蓝色凉鞋,节前走路还要扶的他现在已经能独自蹒跚走路,嘴里也不再只会蹦出“妈妈”两个字。新添置的音响一播出儿歌,他会高兴地指着音响笑。
随着孩子们的慢慢长大,他们绝大部分都进入了坐学步车的阶段。现在每天早午两次,10来个小天使都会“驾驶”他们的学步车,在走廊里蹬来蹬去。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戏称他们的学步车为“爱心车队”。 25日下午3点,“爱心车队”又准时出现在走廊里,他们使劲蹬脚前行的模样,憨态可掬。
消耗超支 最缺奶粉纸尿布
按照惠州市的财政标准,13个小天使每人每月可享用1100元的代养经费,每月总经费为14300元。不过陈素娥表示,实际的消耗已经超过了这个标准。
据介绍,现在他们每天的主要消耗包括2罐奶粉、3盒米糊和84片尿布。除去其他,按平均市价计算,光这些消耗每月所需费用就超过1.5万元。
春节前夕,惠州市副市长黄树正前往福利院慰问时曾表示,要为这13个孩子申请代养专款。陈素娥透露,相关的申请已经递交给上级,能批准的额度和审批的时间还是未知数。
陈素娥表示,现阶段儿童福利院希望接受公众援助,目前最紧缺的是各阶段奶粉和中号大号纸尿布。需要提醒的是,婴幼儿不适宜频繁换奶粉,而13个小天使长期食用的是国内品牌某利奶粉,若有愿意捐助的爱心人士,请提供同款奶粉。如您愿意为这13个小天使捐资捐物,请联系惠州市儿童福利院,电话:0752-3618355。
出路
13名婴童大部分已经在惠州市儿童福利院代养了4个多月,但他们的未来仍存在诸多不确定。按照一般程序,解救出来的婴童可临时安置于福利院,寻得亲生父母后便可重回家庭。而这13名婴童目前寻找到亲生父母的希望渺茫,若希望通过收养手续进入新的家庭,则会遭遇法律困境。
目前只能由福利院代养
根据我国《收养法》规定,丧失父母的孤儿、查找不到生父母的弃婴和儿童以及生父母有特殊困难无力抚养的子女才能被收养。而打拐解救的婴童既不是孤儿,也不是弃婴和弃儿,就只能生活在福利院或者寄养家庭中。
惠州市儿童福利院副院长陈素娥表示,在目前13名婴童不能被收养的情况下,为了让他们尽可能生活在正常家庭中,福利院可与符合条件的家庭签订寄养协议,将孩子委托给对方照顾,每月由福利院支付一定费用。不过,陈素娥表示,“即使要寄养,也要等到涉及的案件完全结案才能考虑,目前还只能由福利院代养。”
然而寄养也有其不足。陈素娥表示,根据相关规定,年满14周岁的青少年将不能再接受寄养。这些孩子可能辗转于多个不同家庭,并在14岁后回到福利院生活,可能会对孩子造成心理伤害。
此外,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马忆南亦表示,目前我国的家庭寄养服务专业化程度较低,掌握儿童照料和寄养专业知识的社工匮乏,现在的寄养水平难以保障寄养儿童的权益和福利。
被拐儿童收养存法规难题
“我们福利院才成立两年多,也是首次接受解救出的被拐婴童,如何长期安置并无经验。”谈起这些孩子的未来,陈素娥表示,“最好的安排当然是有个稳定的家庭,这样对孩子的成长最有利。”
要回归“稳定的家庭”,《收养法》对被拐儿童不能办理国内收养的规定成为不可逾越的法律障碍。其实这一规定早就引起不少争议。
中山大学法院教授鲁英表示,如果被解救出的婴童经过一定年限仍找不到亲生父母,应该认定为《收养法》中查找不到父母的弃儿,并准予收养,“现在应该研究好这个年限,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不过,鲁英还认为,“血缘关系是破不了的,如果亲生父母出现,要认回孩子,必须向收养家庭支付所花的抚养费。” 她提出,“如果是以营利为目的亲生亲卖,应强制收养被贩卖的子女,发达国家就有这样的规定。”
据报道,去年12月公安部曾与民政部协商,拟修改和细化现有规定条例,允许在解救后经过一段时间依然查找不到亲生父母的被拐儿童办理国内收养,但目前这一修改还没有时间表。
纵深
近几年东部沿海地区受多子多福、人丁兴旺的观念影响,营造了一个巨大的买方市场,促使儿童拐卖利益链逐渐火热起来。我国《刑法》对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行为给予何种刑事处罚做了明确说明。但同时又规定,对被买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对其进行解救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责任。而那些负责联系买主和卖主的中介,介绍成功一个即可拿到500至600元。高额的利润诱使他们放下了手中的锄头,从山里走了出来。
人贩多出自偏远山区
广南县是文山州的第一大县,现有18个乡镇,81万人口,也是全州8个县区拐卖儿童问题最为严重的一个县。据了解,自2007年以来,广南县共立拐卖妇女儿童案件595起,抓获犯罪嫌疑人400人,涉案婴幼儿近600名。“9·26”专项行动的最初12个目标中就有7名涉案嫌疑人在广南。
据邢锦介绍,专项行动抓捕的嫌疑人全部是少数民族,“很多村寨车都开不上去,只能走上去。我们进去都不跟我们讲话的,听不懂汉话。打击拐卖妇女儿童难度很大,我们也有针对性地招入一些少数民族干警。”
这些偏远的村寨从广南县城出发需要四五个小时才能到达,有些村寨甚至不通公路,只能靠步行。同时,“许多村寨的人见到生人就会跑,他们的狗远远就能看到外来人,等你到了寨子里就只剩下走不了的老幼了。”邢锦说,这给办案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买方市场巨大成拐卖之源
记者随机走访了广南县的几个村落。这几个村落的大部分家庭除了在家种地外,年轻人都会选择到县城或者广东、浙江等地打工。家庭收入相比深山里的寨子也要好一些。有的村民甚至自己花5万块钱买了辆货车帮人跑运输。这些住在山下交通较为便利的村民很少听说村里有拐卖孩子的情况。
之所以近年来文山成为一个拐卖婴儿的输出地,文山州公安局刑侦支队政委杨峰认为贫穷是根源,有高额的利润是诱因,买方市场的大量存在是根绝不了的原因。文山州下辖的8个县全部属于国家级贫困县。 “从事犯罪的人贫穷,大部分都是少数民族。村民只能靠天吃饭,年收入也就1500元。另外,文化素质偏低,初中毕业的几乎没有,有些小学都没毕业。”杨峰说。
近几年东部沿海地区受多子多福、人丁兴旺的观念影响,营造了一个巨大的买方市场,促使儿童拐卖利益链逐渐火热起来。我国《刑法》对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行为给予何种刑事处罚做了明确说明。但同时又规定,对被买儿童没有虐待行为,不阻碍对其进行解救的,可以不追究刑事责任。
而那些负责联系买主和卖主的中介,介绍成功一个即可拿到500至600元。高额的利润诱使他们放下了手中的锄头,从山里走了出来。
已经与打拐打了多年交道的邢锦说,“随着公安机关打击力度的加大,本地拐卖儿童的空间在逐渐压缩。文山人在外面尤其是广东打工的越来越多,也开始逐渐把阵地转移出去,案发地从本地转移到外地,孩子出生在外地,就直接在外地被拐卖。”
惠州儿童福利院的13名天真无邪的婴儿归家遥遥无期。他们是以云南文山为代表的拐卖儿童利益链条中的牺牲品,也是全国被拐儿童的一个缩影。他们的未来谁来埋单?(文中嫌疑人姓名均为化名)
广东解救14被拐婴儿 均来自文山
2012年10月17日,惠州、河源、梅州等6地警方联合收网打掉4个贩卖婴儿团伙。据了解,被贩卖的婴儿共15名,绝大部分来自云南文山。其中1名在贩卖过程中死亡,1名被亲生父母领走,13名婴儿还在惠州市儿童福利院,目前身体状况健康。
去年12月18日,文山警方通过惠州警方提供的线索,在集中统一抓捕解救行动中抓获了涉嫌此案的4名涉案嫌疑人,但他们只是整个链条中的中介。
文山抓获37嫌疑人 涉55起案件
2012年9月,福建公安在侦办一起拐卖儿童的案件中,发现涉及全国多个省份,遂上报至公安部。公安部于当年9月26日确立“9·26”特大拐卖儿童专案。10月25日,公安部在福州召集了16个省市的公安刑侦部门,商讨该项打拐专案。会上,公安部交办给文山州公安局刑侦支队30多个涉案的目标号码。文山警方经过排查最终锁定了12人。
12月18日晚10点,9·26特大拐卖儿童专案集中统一抓捕解救行动在文山州文山市、砚山县、广南县、麻栗坡县、丘北县、富宁县6个县同时展开。当天的行动中,共抓捕涉案嫌疑人12人,随后根据涉案嫌疑人的供述,警方又于一周内将另外25名涉案嫌疑人抓获。
据了解,37名涉案嫌疑人共涉及55起拐卖儿童案件。而这37人全部为中介人。目前,其中有21人羁押在各县看守所,8人取保候审,6人被监视居住,2人因证据不足放回待处。由于这55起案件还处于调查、侦破阶段,具体案情文山州公安局刑侦支队不便透露。
(慈亚圣 夏德锐 万明) |